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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徽音搖了搖頭,“書畫還可,衣裳首飾就不要啦?!?/br> 倒不是她多清高,不愛阿堵物,只是首飾鋪里多是些女子,想到圣上陪同她進去,她莫名有些幼稚的不喜歡,當然她也可以安慰自己,這里的東西哪里比得上宮闈呢? 不過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含糊道:“陛下要帶我去,大約也是些有名氣的店,萬一碰上熟識的人怎么辦?” 她在宮里的時候并沒有想太多,出來之后才意識到不對,漸漸也升起一點疑惑:圣上平素將她私藏在文華殿,現在大庭廣眾,便一點不害怕會被外人看出來么? 圣上不覺莞爾,在宮里的時候天子的一言一行最是矚目,然而出了宮闈,改換頭面,他們就像兩滴不起眼的水,融入了節日歡騰里的長安。 除了混入民眾的禁衛,誰又能認得出來天子呢? “七娘以為誰都見過我?”圣上步履遲緩下來,淡淡道:“不過你說的也沒錯,若是遇見親眷,瞧你身邊有個男子總是不妥?!?/br> 能在這時節出游的大多是年輕愛侶,這些人甚少身居高位,見過他的更是鳳毛麟角。 周圍很是嘈雜,她目不暇接,是以皇帝的那一點話外之音并沒有聽出來,反而松了一口氣:“沒什么人見過陛……竟是件好事,那便沒什么妨礙,遇見不熟的也可稱表哥,若有熟識便說您是同窗的兄長?!?/br> 皇帝本意也不過是陪她,于鬧市之中閑庭信步,唇邊卻漸有一點笑意,“哪有我這樣年紀的哥哥?” “有的,我長姊和哥哥與懷懿就差了好多……”楊徽音在集市上走動,忽然嗅到一陣清香,她提了裙擺跑過去,是一家小小的餛飩攤。 她在宮里也不是沒有吃過,但是家花不如野花,忽然就饞了路邊的滋味,仿佛嗅著味道就比宮里面的不一樣。 “老伯,麻煩來一碗和那桌一樣的餛飩?!?/br> 宮里和家里沒有點菜的規矩,隨國公府也輪不到她點菜,都是廚房送過來什么吃什么,圣上自己多數時候也不會挑嘴指定哪一道菜。 皇帝教過她如何風雅地剝蟹吃含桃,但對于在外面吃東西這種事情,楊徽音只知道得有人付錢才能吃得上,其余的流程與規矩那就得看別人有樣學樣了。 小餛飩攤不似氣派的酒樓能掛拿手菜的膳牌,花樣十分有限,正在揉面剁餡的父子兩個看了一眼那蒙紗女郎所指之處,輕快地應和了一聲,然而當她身后的男子一行人走過來占了半張餛飩攤,便遲疑了。 “小娘子,你確定只要一碗薺菜餛飩?” 那老者用沾了面粉的手指了指站定在她身旁的圣上,好奇道:“你家郎君不吃么?” 反倒是剛剛呆看那女郎面紗浮動下美貌的年輕人,被她身側男子隱含鋒芒的溫和目光所懾,心頭一驚,連忙低頭別過去,甕聲道:“阿爺,人家兩位要吃一碗?!?/br> 他起初倒不覺得那位郎君是這娘子什么人,但直到那郎君近乎赤||裸||裸的威懾目光投來,駭人得緊,他便能確定了。 ——主要是依據他看人接物的經驗,并不覺得這郎君能生得出這梳了女郎髻的小娘子來,這樣不容窺伺,那便只可能是未成婚的愛侶。 楊徽音面上原本因為騎馬和小步跑來的緋紅,如今卻能壓倒春日桃花,十分精彩,或許還有一點莫名的羞惱,以至于不想吃了。 她覺得圣上只是來陪她的,可能不會想吃,只想給她付錢。 圣上似乎能察覺到自己身后的幾個喬裝禁衛都僵住了,他們三三兩兩地轉過頭,裝出尋常百姓看風景交談。 何有為顯然不能這樣做,于是他低頭拿出柔軟的絹帕,去為天子與楊娘子擦拭桌椅。 沒有人會懷疑能春日出游的娘子穿著貴氣,會小氣或忘記給自己的郎君也點一碗餛飩,圣上若無其事,徑直揀了一處坐下,笑著道:“看來到這里來分吃一碗餛飩的男女不少。” 那老者看得出兩人應該是富貴人家出身,只當他們很少出來,便笑著道:“年輕人,難免的。” 誰還沒有過熱烈風流的一段時光,餛飩攤上的生意不知怎么一回事,忽然少了許多,老者便有閑心感慨道:“郎君不知道,咸寧年間這里還有胡姬露著腰跳舞,外衣都不穿,只戴了臂釧賣酒。” 中宗皇帝的時候女性衣著比現在更加大膽,這樣的風氣屢禁不止,他正準備回憶那些年輕鮮活的胡姬是如何大膽的,那郎君輕咳了兩聲,便打斷了他的談興,“不過老丈,我是這位娘子的哥哥。” 楊徽音坐在圣上的對面,低著頭數木頭桌子上粗糙的劃痕,聽見他說:“薺菜這時節正當時,鮮美爽口,給我也來一碗好了?!?/br> 他們長得并不像,但是也沒有騙人的必要,父子二人連忙為自己的輕浮道歉——見人說話,哪怕是同一位妙齡女郎面前,當著她情郎的面當然可以玩笑,但當著兄長是不可以的。 兩碗薺菜餛飩很快被端了上來,春秋正是吃薺菜餛飩的好時候,皇帝隨手取了竹筷,分一雙與楊徽音,他嘗了嘗,道:“與從前的味道很像?!?/br> 楊徽音訝然,她想到方才皇帝的話,也不喚他公子,索性順著道,“哥哥來這里吃過?” 她十分順從地跟著皇帝出門,根本不辨東西,但是跟隨皇帝許久的內侍卻知道,這里是城南,曾經秦太傅的府邸就在附近,他教導過天子近十年的時間,自從他去后,至今沒有新的官員入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