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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不言,總覺得背后似乎有些與春末夏初不相符的寒涼,見識到了圣上對娘子不一樣的隱秘,便是她留在遠志館里不合規矩,圣上也不會放她出宮的。 楊徽音站在圣上的身邊,十分眼饞圣上手里浸飽了汁水的蝦仁,直到那只蝦被人執了蝦尾喂到口中,更是滿心歡喜。 她好像很少吃到這樣好吃的東西,但是圣上卻這樣熟悉她的喜好! “圣人,我什么時候才能回府呢?” 她忽然想起來從沒有人和她說起過遠志館放假的具體時日。 “等四月十九遠志館放假,瑟瑟就能回隨國公府探視了。” …… 太上皇病危回京的消息遠比他們回程的腳步要快,朝陽長公主處已經許久不曾宴飲尋歡,宇文大都督府上的那位年少得意的金吾衛終于忍不住多往長公主府去了幾回,但最終卻無功而返。 宇文冕自小便喜歡朝陽長公主,這不是什么秘密,甚至他的父親為此上書求娶過,只是太上皇和長公主自己更想多留幾年。 前些時日兩人從南詔回來,似乎鬧出了許多別扭,但這些時日長公主明顯為了父母的事情怏怏不樂,他重新登門,卻吃了閉門羹。 無論太上皇之病是真是假,長公主遙隔千里,不知流言真偽,總還是有許多憂心的,她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心情再面對宇文冕的冷臉,索性驅逐他出自己的門庭。 這樣的局面落在隨國公府眼里,便是有幾分懷疑也作了真。 楊文遠知道父親對太上皇還是很忠心的,但這些時日除卻為舊主憂心病情,卻似乎還有些別的動作。 譬如圣上那或許應該稱之為堂侄的清河郡王,隨著他抵達京師的臨近,與隨國公府的來往只是在圣上提點之后才略有收斂。 他的幼弟今年也不過十八歲,原本是太上皇中意的東床快婿之一,拖到如今,父親卻突然有了給他另議一門親的心思。 終有一日,他惶惶不安,忐忑進了父親的書房,想要一解心中疑惑。 “阿爺,太上皇的病情是真的?” 隨國公這些時日時常換了舊年短打,一掃垂暮之氣,反而英勇,他嘆息道:“上皇被那妖婦所誘,已經許久沒有回京,這一回急匆匆,連長公主也滿是憂色,只怕難言。” 鄭太后逐步接觸朝政之后,隨國公便一直與她不對付,太上皇在外戚寵臣兩派之間相互調和,最終還是失去耐心,在外出御駕親征的時候偏向了自己的妻子監國,貶斥部分功臣。 然而隨國公便是到了這一步,也不肯屈服:“蕭氏的天下,卻教上皇拱手送與外人,色迷心竅,無過于此。” 楊文遠沒有父親那樣的固執,頭痛道:“便算是當真如此,圣人繼位兩年有余,也并非昏聵之君,阿爺何苦糾結于此?” 在這上面,有些時候皇室血緣與貞cao的執念比自己的身家性命還要重要,但是大多數臣民卻又覺得無所謂,只要吃飽穿暖,管他皇位上坐的是誰。 圣上的皇位本來就來得有些疑團,楊文遠不好直言,說道:“等上皇還京,阿爺親自去問安,說些貼心的話,圣上總不會不依。” “至于清河郡王,雖說是做了煉丹道士,但是年紀輕輕便沉湎酒色,娶了崔氏的女兒還不安分,未必便比今上更強。” 蕭氏建朝以來,兩任君主之間似乎很少有過完全和平的過渡,其實如今圣上掌權,太上皇若是善終也沒什么值得人惋惜的,楊文遠對父親私下里的擇主并不贊同:“望之不似人君。” “他若能似人君,又怎能活到如今?”隨國公嘆息了一聲,“太上皇是何等虎狼,鐵硬的心腸,疑心多狡,為了那個女人,什么做不出來?” 支持清河郡王的宗室與功臣并不是只有隨國公府一家,血脈的混亂是當今天子最為人詬病之處,然而礙于太上皇朝中余威與赫赫軍功,大多并不敢輕舉妄動。 雖說圣上近來多有雷--------------/依一y?華/厲之舉,但隨國公安分了一陣子,又覺得圣上也并未真正做出什么來。 只待太上皇一病故,只怕朝中少不得再起爭端——乃至于宮變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如今清河郡王入京拜謁天子,圣上被流言所脅,大抵也會和藹對待這位所謂的堂侄,不會真將清河郡王囚||禁在當年溧陽長公主當年的道觀里。 然而一語未畢,隨侍隨國公的小廝的輕微叩門聲卻已經響起,那謹慎的聲音中似乎有幾分焦急:“國公,宮里急召世子入宮!” …… 紫宸殿中,天子似乎極為震怒,臣子們雖然蒙受恩賜坐在下首,但是依舊垂頭不安。 “清河郡王入京,路經天水遭匪截殺,”圣上冷笑一聲:“涼州的折子呈上來,連朕都不敢置信,國朝境內,竟然還有此等悍||匪,輕易截殺宗室?” 楊文遠的官位雖然放眼在座不算高,但是也不算是無關緊要之人,圣上召他入宮看似也沒什么不妥,但他卻覺得,圣上這一字一句都似乎是說與自己聽的一般。 涼州地處荒涼,收復又不算太久,偶有不安定的時候也可以理解,但是想到清河郡王的父親是如何死在太上皇手里,就知道這種劫持了宗室不索要贖金卻殺了來挑釁官府的山寨大王有多蠢。 一般劫富濟貧的山寨之流說的好聽,但是多數還是談錢務實的,若真動了不能動的大魚,傳到長安也就麻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