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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向天際,孤風間,他長長嘆扼。 三十年前,我仕途落魄,苦念余生無望,偶然間知道了鎏金樓的存在,于是同樓主做了交易許自己拜官發財,求一個好前程。 我簽了血契,代價是用身邊最親近之人的性命交換。所以在我升官任職,又獲一筆飛來橫財后,我的發妻暴斃而亡。 他停頓半晌,聲音微微哽咽,沒有人能違反契約,我也怕死所以 三十年過去,老者生出了白胡,年歲老去,可往事歷歷在目,每次午夜夢回,他都回到了當年那個地方,他猶如一個旁觀者,看著自己一遍遍簽下血契,一遍遍阻止無能。 六人靜默半晌,雖無意戳破他人傷心事,但亦心中感懷。這世間因果報應,往往都在人的一念之間,名利富貴愛者視之如名,鄙棄者不屑一顧。 你們也許想問,我明明用發妻性命換了富貴,為何老來落魄,淪落到去戲樓說書。 老者苦笑,我的確過了一段逍遙自在的日子,高?官厚祿妾室環繞。我以為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可芳娘走的時間越久,我就越想她。 渾噩幾載,享盡富貴后竟覺索然無味。我日夜輾轉反側,又找到了鎏金樓,想用所擁有的一切換芳娘回魂,可是 老者搖搖頭:可是沒有用,鎏金樓的契約只能簽一次,就算我什么都不要,芳娘也回不來了。 所以您才困頓難掙,變成如今白意歡低聲。 老者道:的確如此,我思念芳娘,辦差也提不起興致往往敷衍了事,很快就被政敵捏住了把柄,丟官罷免。 失了勢后家中妾室奴仆都轟然散去,我孑然一身,幸得還有一腹墨水,在戲樓尋了個說書差事,一過就是這么多年。 姜晚晚微不可聞一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您沒有和鎏金樓簽訂契約,夫妻安穩和順,未嘗不是另一翻天地。 是啊何必當初老者搖搖頭,罷了,老朽這生也只能如此,虧欠芳娘的,下輩子再慢慢換罷。該說的我都說了,諸位小友,勸你們莫去打鎏金樓的主意,人生苦短,還是腳踏實地的好。 老者說罷轉身,慢慢朝巷子深處走去。月光在他身上落下余暉,那孤冷蕭瑟的光,與老者的心境不約而合。 萬物蒼蒼,紅塵凡欲,因與果誰能說清。 夜色深沉。 溪邊的水潺潺流動,水浪擊打在石頭上,濺開一朵又一朵白花。水畔綠林環繞,不時就有野鳥孤啼驚飛,翅膀扇動樹林簌簌作響。 碧寧山六人圍在溪畔,靈羨身穿白色長衫,依舊束著高馬尾,他跪坐在地上腰脊筆直,緩緩將三只香燭點燃。 靈羨鮮少穿這樣素色的衣服,往往著一身深藍,顯得與人疏離高不可侵。 此時他素色環身,琥珀色的瞳倒映著溪水清冽,宛如高嶺之花步入人間,由有幾分縹緲出塵。 容九霄按住靈羨的手:九師弟,要不我來吧,我是大弟子,什么事都應當擋在你們前面。 靈羨微微搖頭: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們同來白歲城已是同門之誼,有些事情旁人幫不了我。 容九霄見狀也沒有多說。 香燭燃燒,青黑的煙氣緩緩向上盤繞飄旋。靈羨閉上雙眼,緩緩念動老者提到的話語。 鎏金門開,使者迎來 他慢慢默念著,每念一次,氣息就深幾分。 眾人屏息靜待,似乎是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原本平靜潺流的溪水忽而開始涌動。 向下的水流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截住,而后向兩側撥開,水霧裊繞間,一條透如琉璃的道路從溪水中央緩緩出現,水路下方是冷冽的溪水,連通著真實世界,而水路盡頭化作一個熾白不見底的光圈,只要一踏進去,就能跨往另一個世界。 出現了 六人神色凝重,對視一眼,先后踏上了那條水道。 無數的霧氣細細密密從兩側向中心包裹,他們順著水道走進熾白的光圈,身后的溪岸與樹林都消失不見。 在光亮盡頭,一座巨大的樓宇懸浮在空中,屋檐成片掛著赤色的長串燈籠,三色彩瓦在混沌黑暗中熠熠生輝,四角檐尖各落一只辨不出形態的異獸,金漆覆蓋栩栩如生。 金碧輝煌的外表足矣令人震撼,也難怪每個來到鎏金樓的凡人,都會被勾起內心深處潛伏的欲望。 看起來是結界。容九霄低聲道。 進入鎏金樓需焚香念拜,兩界之間連通水橋,或許在凡人看來是鎏金樓神秘莫測,能力非凡,但幾人都是仙族子弟,自然能瞧出不一樣的地方。 姜晚晚放出一抹靈識,團狀的白光從指尖飛出,在觸及到四周時,靈識慢慢散開,化作數個光點湮滅于黑暗。 此處結界甚是微妙,連靈識也出不去,怕設下結界的人不是凡物。姜晚晚道。 高樓有一條寬闊的長階從上至下,每一階階梯都由玉石堆砌,他們緩緩踏上,沿著階梯一路往上走,終于在盡頭高懸的金色門匾上,看見了龍飛鳳舞的「鎏金樓」三個大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