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西繼續說：“分手的第二天晚上，她半夜打電話給我，讓我去找她，我沒去，那天晚上下雨了..”

    天花板像是有什么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似的，讓他原本就迷蒙的眼睛突然像深海。

    “快天亮的時候，她又打電話來，說我不去找她就死給我看，我當時正在睡覺，沒等她說完就掛了。”

    拿死相要挾啊！

    程燁嘴唇抖了抖，有點想笑，他忍住了，他問：“然后呢？”

    默了好一會兒，他才吐出幾個字：“她就真死了。”

    程燁嘴角的笑驀然僵住，有點不相信似的：“怎、怎么死的？”

    “割脈。”

    程燁倒吸一口氣。

    這種以死相逼的情節，程燁一直都覺得概率非常低，卻沒想，他最好的朋友偏偏就經歷了。

    思緒突然就跳躍到大三暑假那年，當時他約周璟西去打球，他說不去，隔了幾天他又約他吃飯，他依舊說不去。后來程燁就去他家找他。

    時隔許多年，程燁依然記得那天。

    那天的天氣很好，陽光很刺眼。

    那么喜歡穿天藍色草綠色純白色的男孩子突然一身黑地出現在他面前。

    當時程燁還笑他：“干嘛，扮老成啊？”

    他沒有笑，也沒有說話。面無表情的一張臉，與他對視幾秒后就轉過了身。

    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身上的衣服再也沒有第二種顏色。

    好像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話開始變少，也就這幾年，他才慢慢好一點，偶爾會笑，偶爾會和他玩笑。

    程燁突然就懂了，他看向依舊還仰頭看著天花板的人，問他：“你是覺得她的死與你有關？”

    他沒說是與不是。

    當時他錄口供的時候一個字都沒藏著，警察也查了他們的通話記錄，在法律范圍內，他是不需要負責任的。

    但是道德上呢？

    她的死真的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周璟西低下頭，苦笑了聲：“如果我當時去了，她就不會死了。”

    程燁從他臉上看出了自暴自棄的頹喪，他不希望從他最好朋友的臉上看見這種絕望。

    他反問一句：“她如果以死相逼要和你和好呢？”

    周璟西扭頭看他。

    程燁又假設了一種：“假設你當時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答應了她的和好要求，以后呢，你再提分手，她再以死相逼，你會怎么樣？”

    周璟西不知道，他沒想過這種可能。

    這么多年，他掉在‘如果我當初去了她肯定不會死’的漩渦里，一直沒有走出來。

    程燁把后果告訴他：“幾次之后，你會怕、會煩，她如果真的只是嚇嚇你倒還好，如果她是真的心理有問題，那你的人生就完了，你會愿意和一個你不愛的，整天以死要挾你的女人過一輩子嗎？”

    這種委屈，放在過去的周璟西身上，半分可能性都沒有。

    當年的他熠熠生輝，像穿堂的風，肆意又張揚，可謂是走到哪都帶著光。

    那樣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會忍受自己和一個不愛的女人過一輩子。更何況，才相處兩天，他就因為沒感覺而果斷地跟人家提了分手，何況要忍受一輩子。

    雖說他這幾年刻板又老成，看似不近女色。可程燁還是了解他的。

    周璟西是誰，他可能誰都不是，但他一定是一個在感情面前不畏縮，不喜歡‘送上門’，喜歡主動出擊的男人。

    他骨子里的自信，從來都遮不住，無論什么顏色都遮不住。

    可程燁忽略了一點。

    最先動心的那個人會把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

    周璟西現在就把自己放得很低，特別是喜歡的那個人還有男朋友！

    他這是什么？

    若是把喜歡的女人搶了過來，說好聽點他是橫刀奪愛，說難聽點他就是第三者。

    周璟西怎么可能讓自己成為別人會唾罵的‘小三’！

    所以，程燁假裝帶入自己：“要是我，只要我喜歡，我非把她搶到手！”

    周璟西嗤了聲：“當小三啊！”

    程燁不是那么沒下限的人，不過他現在是說客，所以他眉棱一挑，不以為然：“那又怎么樣？”他語氣輕狂得很：“別說只是男朋友，就是結婚了，我也會想辦法把她搞離了！”

    周璟西都想踹他一腳，這什么人吶？

    他怎么就和這么一個三觀扭曲的人做了朋友！

    也不知他是真沒勁還是裝的，剛剛還一副要死不活的頹喪臉，這會兒跟神仙附體了似的，還把他往外推。

    虧他還想帶他去醫院呢，那推他的氣力，程燁估計他都能打死一頭牛。

    雖說今天程燁來不是受周璟婻的驅使，可兄弟難得動了凡心，他怎么也得幫著推一把。

    程燁抓著門邊，垂死掙扎：“真的，你信我，我給你出幾個點子，保證讓你抱得美人歸！”

    周璟西不想和他說話，剛剛用了力氣，他這會兒，腿都有點打軟。

    他指著外面：“門在那，自己走。”

    看看，沒良心！

    虧他剛剛還做了他人生導師，這才幾分鐘就開始卸磨殺..

    程燁咬牙：“還說喜歡人家，我看你就是慫！”他哼了聲，以退為進：“慫貨，連個女人都追不到，”走到院子里，他又回頭再添一把火：“你干脆改名吧，別叫周璟西了，就叫周慫慫！”

    走到門口，他最后一次回頭，破口大喊：“周慫慫！”

    周璟西也咬牙：“你再說一句，我就把西嵐公寓收回來！”

    嘿！拿個破公寓就想要挾他！

    程燁才不慫：“你有本事拿回去我就有本事辭職！”

    周璟西：“……”

    最后，程燁成功以辭職作要挾重新回到了客廳，還跟大爺似的坐在了沙發里。

    不過，周璟西有他的底線：“別給我出那些下三濫的主意。”

    還下三濫呢！

    喜歡的女人都在別人懷里躺著，還好意思嫌棄他的點子下三濫！

    想到這，程燁突然擰了擰眉頭，上次周璟婻明明說那個護士沒有男朋友的，難道是最近剛交的？

    周璟西見他一副沉思的模樣，還以為他在想什么見不得人的鬼點子。

    “噯，”

    程燁抬眼看他。

    “我等著你說呢！”

    他還急了似的。

    程燁抬手摸了把后頸，不管了，先給他支個招吧！

    程燁真的是個鬼點子很多的人，特別是在女人方面。

    雖說他知道何歆歆的情況，但他得裝作不知道，不然讓周璟西知道這一切都在周璟婻的計劃之中，那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可就脫了掌控了。

    他咳了聲：“你先跟我說說，你們現在到哪一步了。”

    這么一個簡單的問題，倒把周璟西給問住了。

    他支吾了幾秒：“就、就只能算簡單的朋友..”

    才簡單的朋友？

    那上次周璟婻在電話里激動地說那護士都在他這留夜了？

    這兩人的話怎么出入這么大，還是說有人撒了謊或者有人情報不準？

    程燁摩挲了幾下下巴，又問：“你說她有男朋友，是她跟你說的？”

    周璟西搖頭：“她打電話，我聽到的，然后在醫院也見過兩次。”

    那看來就是周璟婻的情報有誤了。

    虧她還在那激動的說快要抱外甥了！

    程燁清了清嗓子：“那她在有男朋友的情況下還跟你交朋友..”他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說明你有戲嘛！”

    周璟西斜了他一眼：“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朋友。”可他又不能說他和何歆歆是上下級的關系，畢竟這要是讓程燁那張嘴知道了，講不好整個醫院就知道了。

    他倒是無所謂，可他不想讓何歆歆被人傳謠言。

    程燁盯著他那雙略有閃躲的眼睛瞧：“那你跟我說說，你們到底是什么樣的朋友關系？”

    就有種被人強扒了衣服的羞恥感！

    周璟西眉心一擰：“你回去吧，這事不用你插手了！”免得越插手他越沒了思緒。

    程燁背脊一挺：“你這人——”

    周璟西抬手往外揮了揮：“我要睡會兒，你趕緊走！”

    還睡會兒呢！

    程燁來了氣性，‘刷’的站起來，賞了周璟西一記白眼：“睡得著嗎你！”

    周璟西突然眼皮一掀。

    對，他睡不著！

    接到周璟西電話的時候，何歆歆剛在陽臺晾完衣服。

    看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何歆歆雙腳一頓，默了幾秒，她彎腰把手里的藍色塑料盆放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