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陸.氧氣瓶
肖黯口中的“自有安排”,是以莫科的官方郵件形式發(fā)到喬梓馨手上的。 他們這個規(guī)模的外企高管,在離職手續(xù)上都有一定的硬性約束,不能說走就走,不負責任,要用一個月處理首尾,以及和代班者做工作交接。 和有業(yè)務(wù)往來的外部合作方,也會在這一個月當中溝通相關(guān)繼任者職責。 喬梓馨剛一看到標題,就被嚇了一跳,匆匆讀完了簽著莫科全球總裁親筆簽名的郵件,基本內(nèi)容無非是: 1.內(nèi)部人事調(diào)整,沒什么大不了的,請貴司放心,按流程辦事,工作不會受任何影響。 2.肖黯還會在莫科呆上一個月,從現(xiàn)在開始所有的合作項目內(nèi)部資料均應(yīng)對他開始保密。也就是說,肖黯現(xiàn)階段只能向外吐東西,不能再讓他吃東西。 3.目前肖黯負責的所有工作,會由代班MD職責的iel以書面形式和貴司聯(lián)系,以盡快銜接上有關(guān)事項,絕不會讓雙方公司的決策管理受到絲毫耽擱和干擾。 公事公辦的語氣,也頗有些人走茶涼的光景。 喬梓馨回想了一下,最近這幾天她忙昏了頭,確實有好幾次肖黯跟她說“有空談?wù)劇钡臅r候都被她拖延排后,想必他要談的就是這件事了。 她靠進辦公椅里發(fā)了幾分鐘愣,再起身,先撥通了蘇言的電話,“小蘇,肖黯在公司嗎?” “肖總在辦公室收拾東西呢。”蘇言答道。 “他,還好嗎?”喬梓馨問得小心翼翼。 “肖總能有什么不好?是他主動炒的公司。我要是炒了老板,也得橫著走兩天。”蘇言對著喬梓馨,直言不諱,“馨姐,你不知道,肖總遞離職信的第二天,全球總裁打越洋電話過來,跟他談了一個多小時。肖總硬氣得很,說不干就不干,升職加薪股權(quán)翻倍都不改口。” 自從肖黯正式給蘇言介紹過喬梓馨之后,他第一時間麻利地換了嘴里的稱呼,改成了跟沉青一樣的叫法,“這樣顯得親近,是一家人。”他說。 “馨姐,你過來看看我們唄。過兩天我也要走了。” 喬梓馨大驚, “啊?怎么你也要辭職?!” “我馬上到。”她掛了電話,立刻把沉青叫了過來,“下午的會都取消,我要去趟莫科。” 沉青一把拉住滿臉火急火燎的喬梓馨,語重心長,“馨姐馨姐,你要冷靜,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以肖總的本事,到哪里再就業(yè)都得是領(lǐng)導,咱犯不著去跟那個蛋妞兒武斗啊!” 蘇言不是辭職,他被肖黯內(nèi)部推薦到了莫科東南亞區(qū)域的研究部。這是肖黯在提交離職報告之前,以大中華區(qū)總經(jīng)理身份做的最后一件事。 肖黯跟喬梓馨并排坐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心情看起來倒是很陽光。 “蘇言的轉(zhuǎn)崗手續(xù)大概下周就能辦好,算是晉升,是好事。” 喬梓馨皺眉,出聲抱怨,“別說人家了,你呢?離職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瞞得這么死?” 肖黯反駁,“我沒瞞你啊,是你太忙了,自動把其他一切都屏蔽。” “不過現(xiàn)在一塊石頭落地,你可以放心回復你們林總了吧?”他微笑。 “所以這就是你辭職的理由?”喬梓馨正色道,“你說不允許我做二選一。但你這算什么,不也是犧牲了自己的事業(yè)嗎?” 肖黯摟住她的肩膀,上下摩挲,“這個決定其實在我腦子里存在很久了,上次你跟我提到的要去穗市的轉(zhuǎn)崗顧慮,算是一個催化劑吧,但根本原因還是因為我覺得這份工作不再值得占據(jù)我生活的重心。” “其實我以前的生活里,有很多的不快樂都是源自不滿足,而不滿足,很多時候又是源自于心不定,不清楚究竟自己想要什么,不清楚要什么的結(jié)果就是什么都想要,可結(jié)果什么都沒得到。我也是最近才徹底想明白,我們還是因為生活而工作,不是因為工作而生活,生活是最要緊的,工作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我父親去世很早。” 說到這里,肖黯的神情明顯地黯淡了下去,“他在工作崗位忙碌了一輩子,臨終前感傷,懊惱自己沒有多花些時間陪陪家人。我從小到大的家長會,他沒有來過幾次,就連答應(yīng)我的高中畢業(yè)典禮也因為臨時加班而取消。” “我不想像他那樣,到最后寫墓志銘的時候除了工作,別的都是空白。我想去參加太太的露營團建,兒子的第一場足球比賽,女兒的舞蹈匯報表演,也想在休長假的時候,開車帶著一家人去旅行。” 喬梓馨鼻子一陣發(fā)酸,趁他不注意,迅速抹了一下眼睛,嘴巴偏偏還硬得很,“呸,還老婆孩子的,挺會想,誰是你太太?” 肖黯挑了一下眉峰,出其不意地伸手扣住喬梓馨的后腦,頭低下來,狠狠地往她唇上咬了一口。 喬梓馨吃痛,哼叫一聲,拿手去推肖黯,卻被一把捉住,左手手指驀地被套上一個涼涼的金屬環(huán)。 她一下呆愣住,半天才緩緩抬起手,舉到眼前去看: 那是一枚經(jīng)典的維多利亞式公主鉆戒——簡約大氣的一顆方鉆被周圍鑲嵌的一圈明亮圓鉆眾星捧月,閃著耀眼火彩。 “這次啊,我也上網(wǎng)去學習了:據(jù)說這種公主方鉆具有特別的祝福意義,這四個棱角分別象征責任、勇氣、疼愛和尊寵。只有這樣的戒指,才配得上你。” 男人的聲音低沉好聽。 “我知道,今后的日子還有很多未知,但是我向你保證,在每一個未知的日子里,我都會無保留地尊重你的責任,支持你的勇氣,給予你所有的疼愛和尊寵。” “所以,喬梓馨小姐,你愿意跟我一起迎接將來的未知嗎?” 眼前忽然暈染起了潮濕的霧靄,喬梓馨漸漸看不清楚肖黯的表情。 她用手去揉眼睛,可越揉水光越濃。在那重重迭迭的水光中,她咬著嘴唇點頭,喉頭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肖黯一把把喬梓馨揉進懷里,摟著再也不肯撒手。 “大學畢業(yè)那年,我去過尼泊爾登珠峰。開始的時候從山腳帶了大量物資出發(fā),可是越往海拔高的地方爬,越得不斷減輕負重。每一次重新調(diào)整負荷,都不得不扔掉一些相對不太重要的東西。最后留下來跟我一起登頂?shù)模椭皇O戮让囊粋€氧氣瓶。” “人在挑戰(zhàn)自己生命極限的時候,和最重要的氧氣瓶比起來,別的東西能有什么舍不得的?” “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能呆在你身邊,守著你照顧你,就是那個登上珠峰的氧氣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