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通行證
肖黯當晚就去找了軍委的老同學,請求跟搭救災部隊的專機一起進云南。 對方第一次看見肖黯如此失態,雙手全程緊攥成拳,是在努力克制著情緒,指關節因用力過猛而泛著白。 思維甚至都不太清晰,一句話顛叁倒四地說了好幾遍。 “老肖,誰在那里啊?”大家都是明白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人是值得你不顧生死去尋找的。 肖黯沉默了半天,“家人。” 朋友不再多說,只是深深地看著他,“最多只能送你到怒江機場,后面的陸路你得自己想辦法。” 肖黯是帶著幾箱藥物出發的,多數是受災地區緊缺的急救藥。 “孤島”內的其他物資告急,忍一忍還能過,但是救命的藥品卻是耽擱不得。 他想著,以此為賭注博一博,也許會是自己的通行證。 一般遭遇自然災害的地區,武警官兵是不能隨便放家屬之類的人員進去的,一來不是每個人都有搶險救人的知識技能,二來他們容易情緒崩潰,反而需要人照顧,更會給救援隊增加額外的負擔。 肖黯之前接受過兼職消防員的培訓,喬梓馨還驚訝過他的后備箱里常年備著一把消防錘。 誰能想到,這一紙資格證終于在今日發揮了作用。 肖黯趕到貢縣的第一時間,就跑去當地的消防部門,以“編外消防員”的身份要求加入救援隊伍。 雖然有緊急調運過來的挖掘機械連續作業,但是泥沙堵塞,道路被毀,絕不是一天半天就能通車的。 幾個身體素質最好的消防隊員被挑選出來,個個負重幾十公斤,受命徒步進獨龍鄉,人rou運輸急需物資。 這里面,便有背著一整個登山包藥品的——肖黯。 被困“孤島”的第四天傍晚,獨龍鄉通往鎮上的唯一出口處,遠遠地出現了幾束燈光,搖曳著走近,人們才看清是打著手電筒的好幾位消防員。 從泥漿、污水里一路走過來,每個人都濕得浸透。 他們從縣城徒步走來,一路又要小心避過塌方落石,已經走了整整2天,腳上全都起了泡。 看到“島”內的眾人都完好無損,這一隊消防官兵心里的一塊大石也終于落了地。 鄉政府領導聞訊迅速趕來,和消防員們一一握手,隨后,看他們打開各自的背包,一樣樣拿出各種急需物資。 很快有人來招呼大家去換干衣服,村民們簇擁著他們往一個小院走。 其中有一個人卻駐了腳步,反而轉向相反方向。 他拉住身旁的一位老鄉,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給他看屏幕上的一張照片——是一個年輕姑娘的笑臉。 “阿伯,你見過這個人嗎?” 老鄉點點頭,“小喬啊。” 肖黯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終于閃現了光芒,他的嗓音因為過度勞累和焦急嘶啞著,“那她……她在哪兒?” 阿伯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外包竹篾的磚瓦房,那是鄉政府特意騰出來給整個攝制組人員暫住的地方,“小喬在那屋頭,她白天都教娃娃們畫畫兒哩。” 初冬傍晚,天色黑得極快。 喬梓馨在屋里,借著蠟燭的微弱光亮,正低頭收拾著桌子上的蠟筆和畫紙。 受困于“島”上等待救援的日子,格外漫長,無論本地人還是外鄉客,除了物質上的緊張,面臨的心理壓力也與日俱增。 于是,喬梓馨和幾個同樣滯留這里的游客一起,主動當起志愿者,開始組織一些活動,希望能分散大家的注意力,減輕情緒焦慮。 有人組織跳廣場舞,有人幫人理發,拍攝團隊里的攝影師還給老鄉們拍起了免費的證件照。 有個開房車進來的廣東游客,更是把車上的電瓶卸了下來,讓大家給手機充電用。 喬梓馨給孩子們開了“手工課”——畫畫兒、剪紙、折模型。 小小的竹房里傳出了久違的清脆笑聲。 一個挺拔的身影忽然遮住了面前的燭光,喬梓馨一愣,緩緩地抬頭,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眼前是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熟悉的是那眉眼輪廓,陌生的是他疲憊復雜的神情。 她從未見過肖黯如此狼狽,渾身的泥點子,眼底血紅著,臉上還有汗水流過又干涸的痕跡。 可是他低垂下來看著自己的目光,又是那么熟悉,讓人無比安心的熟悉。 混著疼惜、擔憂、慶幸……種種復雜情緒的那道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