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頁
派人盯著她,總比她到處亂跑亂說要強。 離宮一年,李綏念的性子確實也沉穩也不少,數月來,行為處事沒有任何異常,今天,也是照例來給太后送些溫補的湯藥。 只是,這湯藥沒來得及送到李綏之手上,李綏念就因為震驚松了手,瓦罐碎了一地。 “李綏之!謝卿!你們竟然……如此不知廉恥!”她驚慌地倒退,不小心踩到裙子絆倒,手被象牙碗劃破,鮮血流了一地,猙獰可怖。 謝卿淡淡垂眼,不疾不徐地向她逼近,冷聲問:“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們不知廉恥了?” “我兩只眼睛都看見了!”李綏念因為驚恐,嗓音更為尖銳,每一聲都好像能刺在人心上,“我要昭告天下!大雍的太后,萬民景仰的太后,私下竟然是這般yin/穢/浪/蕩!” 面對她的指控,謝卿置若罔聞地點頭,平靜道:“那就把兩只眼睛都挖了吧?!?/br> 一直到此時此刻,李綏念也不知道謝卿不僅僅是人臣,她驚聲尖叫,頭上的素簪子都搖下來,既慌張,也料定他不敢。 謝卿卻看都沒再看她一眼,語BBZL 速慢到像是凌遲處死的刀:“太吵了,舌頭也割了。” 他抬了抬手,李綏念就被拖下去,也不過才出到殿外的工夫,李綏之就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處暑節氣,驕陽似火,李綏之裹了裹外裳,打了個冷顫。 - 謝卿回宮就像一頁歷史的開篇,這一頁之后,記錄的都是李綏之被軟禁在慈寧宮的生活。 嚴格來說,也算不上軟禁,只是她但凡走出慈寧宮一步,身后必有人尾隨緊跟,幾次之后,她也就不肯再出去了。 出去又能做什么呢。 李太后不知廉恥,逆取順守,坤寧宮內酒池rou林,與jian臣勾結,使逆賊不廢一兵一卒闖入我大雍,諸如此來女子誤國的責罵聲,她長臥高榻聽得到。 北燕破了大雍十三京,瀟淮,秦湘,她也聽得到。 李綏念在冷宮里,摸瞎寫一本《jian臣錄》,她不僅聽到了,還差人取來,拜讀了一番。 不愧是飽讀詩書的高門貴女,就算瞎了眼,也還是能摸到字的形狀,雖然亂了些,還是能看得清內容。 她什么都知道,不用出去。 夏花凋謝,落了秋葉,冬天的宮墻像是死去多日的漂亮女人,艷麗而冰冷。 茫茫大地銀裝素裹的那日,雪似棠梨,清白地落在地上,又被人踩得破敗不堪。 李綏之看雪時,聽聞謝卿孤身一人,重回京城。 她換了件新衣裳,迎接他之前,先在宮里走了一遭。 她去了過去從來沒去過的內庭,看到那里擺放的整整齊齊的被褥。呆板木訥,沒有絲毫人氣。 這些被褥的主人們,日夜渴望的,也不過是成為哪個宮里的主子,她們從來聽不到新主更迭,宮中小主們絕望的哭喊聲。 或者聽到,也不甚在意,總覺得光鮮幾年總比佝僂一生要好。 李綏之很想告訴她們,不是這樣的,只有活著,才有無限光明的可能。 后來,她又去宮外看了爹娘,今時不同往日,李綏之不能再同他們親昵撒嬌,就算是血脈至親,見了她也要跪下,喚一聲太后娘娘。 而她的父親,聽了些風言風語,板著臉,沒有同她講過一句話。 大概是習慣了這樣的冷眼相對,她竟也沒覺得多難過。 午門外,她遇到了鴻臚寺卿張擋,一個她曾經下跪求過,讓他不要放棄大雍百姓的好官。 張擋跪地,聲音已是顫抖,大袖衫迎北風獵獵作響:“太后娘娘,您不必如此?。 ?/br> 李綏之扶他起來,目光坦然:“不必如此,也已經如此了?!?/br> 張擋不甘望天,痛錘心口:“娘娘衷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老臣歲人微言,但愿為娘娘佐證!” “愛卿不必妄自菲薄,您是本朝重臣,言語擲地有聲,絕非人微言輕?!崩罱椫畯娜菪Φ?。 說完,她抬頭,看著西墜金烏,知道自己該走了。 她一步又一步,踩在薄薄冬雪上,腳印像是不慎模糊的匕首,把這荒唐人間大地刺出粗鄙痕跡。 對張擋那BBZL 聲毅然決然的“不必了”,清冷的仿若是從月影廣寒宮中傳來。 國庫虧空,何必為她一個將死之人,勞民傷財。 反正,她都不會再聽到了。 作者有話說: 第66章 挫骨揚灰 李綏之沒坐鳳攆, 沿途回宮,聽見下賤的求饒聲,絕望的咒罵聲, 和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在威嚴的皇宮上方回蕩。 此時此刻,每個人的眼前, 都仿佛彌漫著一層經久不散的血霧。 這個皇宮,今天, 便是死了。 踏著白雪與紅血回到上齋,李綏之望著結了冰的芙蕖池, 換上了差人備好的纻絲麒麟紅喜服。 藥物傷身,如今她臉色已不是雪白, 而是血管泛著淡青,毫無生氣的蒼白,可美人就是美人,憔悴至此,仍有種別樣的破碎美, 宛如一尊無暇的白玉觀音象。 妝至點絳唇,為了喜服在她身上不那么突兀, 李綏之讓燕來將唇脂涂得厚些。 紅是血與火,亦是生與死。 慘白的膚色, 血紅的雙唇,在同一個人臉上, 紛亂如她悲愴,又身負污名的一生。 收了丹砂, 燕來忍不住, 背過身淚水奪眶而出, 在眼眶中積攢多時的眼淚如黃豆大,落在地上,清晰的“嗒”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