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茵：“徐……嘉樹，他做這些是為了什么呢？”

    何淑英：“他或許是在塑造你。”

    紀茵：“……塑造我？”

    “就和你想讓他變好，變正常一樣。”何淑英說，“他也有想要的，大概率就是想要你這樣一個管著他的，有奉獻精神的人。”

    “這樣說不太準確。”何淑英話音一轉，“在生理層面，你確實管住了他，但在心理上，你從來沒有管住。”

    作者有話說：

    第六十五章

    “我其實可以能夠感覺到一點。”

    紀茵想朝著何教授禮貌性的微笑，但實在是有些笑不出來。

    “您說得沒錯，我確實是……迷戀。”

    真的很難拒絕，理智上清楚不對勁，可完全貼合心意的聊天，痛苦時耐心溫柔的撫慰，迷茫時一句點中重點的開導……

    “怎么會有這么合心意的男朋友。”她眨眼，感到眼眶里有熱意聚集，“我怎么這么執迷不悟？”

    “這很正常。”何淑英看著她，“他把自己塑造成你喜歡的樣子，不迷戀才奇怪。”

    紀茵閉上眼整理情緒，“他為什么要塑造我，讓我去管他？”

    “先天遺傳和后天環境、教育是人格形成的主因，這兩者是相互作用的，徐嘉樹的反社會人格可能是有先天遺傳因素，徐雪珍就是后天因素。”

    紀茵看過她的視頻，里面提到過未成年人表露出反社會傾向，父母就要積極介入。

    “我很高興看到我部分想法得到了驗證。”何淑英推動臉上的眼鏡，“看住他，不讓他有時間有精力去胡思亂想，再進行教育引導。”

    “徐雪珍建立了一種規則，哪怕在她去世后，近乎半年的時間，徐嘉樹不自覺的都在運行這套規則，甚至還在吃藥。”

    “除了把一個人腦袋打破。”何淑英把資料往后翻了一頁，“非常的粗暴，不太像是有計劃的樣子，看來徐雪珍的死亡并不是對他毫無影響。”

    “最后就是你，按照你的資料，你應該是他的第一個目標。”

    “我有對比過你和徐雪珍。”何淑英拿起筆，在資料上面劃線，“你清楚你和她有相似點嗎？”

    紀茵：“……金慧芳有說過。”

    “奉獻感。”何淑英寫下這三個字，“她身上也有這種特質，沒有幾個人能為只見了幾面的小孩子做到這種地步。”

    “所以在剛和你相遇不久，他也會不自覺的順從你，就是這種規則的延續。”

    確實一開始的時候，徐嘉樹也很順著她，雖然沒現在這樣百依百順。

    紀茵：“可他當時是想殺我的。”

    “我的猜測，這當然需要后期研究和他進一步談話才能確定，你和金慧芳都認為他是天生的反社會人格……”

    何淑英：“這種人格并不會消失，只不過徐雪珍的存在壓制住了。”

    “他一方面會按著規則行事，另一方面又想釋放自我，于是順從你，又想殺了你。”

    “當然還有種可能，這種殺意是他的本性與規則的沖突。”

    何淑英皺起了眉，“殺死‘養母’，再也不被規則束縛。”

    紀茵：“但是他后來想要塑造我，您說的……”

    “前后矛盾是吧。”何淑英取下眼鏡，“在你給我的資料，和你的描述里面，徐嘉樹這個人矛盾感很強，前期是更想殺你，現在似乎是更想塑造你。”

    何淑英：“中間有個轉折點，但在你的角度我看不出來，很多問題，我還是需要和徐嘉樹談。”

    紀茵：“我把他帶過來。”

    “你帶不過來。”她說得很篤定。

    紀茵立馬說道，“他現在正在順從的階段，我讓他過來，他會過來的。”

    “這么快就把握順從的cao作？”何淑英笑著看她，“我看了學校里的花名冊，還真找到了徐嘉樹的名字，他學的刑偵，犯罪心理學是必修。”

    “我找其他科目的老師要來了成績單，其他必修選修課，他的分數可都不低，算得上是優秀，唯獨到我這里，不高不低，不仔細看那個成績排名單，還真不一定能找到的他。”

    “上課也不積極，雖然不逃課，可我就是沒太大的印象，感覺就像是故意的一樣。”

    紀茵想起他找的那兩個心理醫生。

    何淑英：“不想讓我注意到他。”

    趨利避害，紀茵腦子里突然閃過這個詞。

    所以她連個小威脅也算不上嗎？

    她又感到了生氣，生完氣就是傷心。

    “教授，我該怎么辦？”

    何淑英：“我個人建議，你最好遠離他，這場關系里面，你表面看起來是掌握主動權，但是你的情緒精神狀況實際是被他牽著走。”

    紀茵沒有說話。

    “先把徐嘉樹帶過來。”她嘆氣道，“我和他談了，再去決定后面怎么做。”

    紀茵松了一口氣，“好，您能和我定個時間嗎？”

    何淑英：“周末都可以。”

    本來談話到這里就結束了，可紀茵心里一直都有一個疑問。

    “徐嘉樹現在都是裝出來，假的嗎？”

    何淑英沒有馬上回答她的話，而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

    “徐嘉樹說的喜歡，應該不是假話。”何淑英站起身，給她打了一杯水，“他確實是喜歡你。”

    紀茵連忙起身接水，又意識到她是在安慰自己。

    “謝謝，我沒有……那個意思。”

    她不想讓自己表現的那么執著于喜不喜歡這個問題，雖然心里非常糾結。

    “……為什么您覺得他喜歡是真的？”

    何淑英卻看著她笑，又翻動手中的資料，“你和我提到過，在你準備不擇手段的時候，他制止了你，并在后來帶你去了醫院。”

    何淑英：“前期，他有說過要帶你去看病，也說過他當時看病的一個醫生很擅長治療創傷后應激障礙。”

    “正常人的邏輯，生病優先去好醫院，但是徐嘉樹一開始想帶你去的是一家民營私立醫院。”

    “你查過那家醫院。”

    紀茵記得那家醫院，金碧輝煌、年輕溫柔的護士，精致好吃的小零食和各種口味的飲料，和嘈雜的人來人往的三甲醫院完全不同。

    紀茵：“他看的醫生，擅長的專業也和他這種反社會人格……不太沾邊。”

    紙張翻動的嘩嘩作響，何淑英抬起頭，“他很了解你，清楚你的心理問題，后續還清楚如何切入開導引導你……是不是很像心理咨詢師會做的事情？”

    何淑英：“他哪學來的技巧？去找兩個年輕的心理咨詢師，經驗不足，最好擅長領域和他自身問題相去甚遠……”

    “后來，他把醫生介紹給了你。”

    “我站在他的角度。”何淑英說，“利益最大化，選擇我熟悉的醫生，我清楚這個醫生會和你說什么，再去誘導你……治病的同時，把你變成我想要的樣子，省時省力。”

    紀茵背后開始冒冷汗。

    何淑英：“可是，他最后帶你去的是鄂城精神衛生中心。”

    她腦中回放那天下午的場景。

    明明已經駛上主干道，即將上高架前往郊外的那家民營醫院，他卻忽然轉頭駛入了另外一條路，抵達了鄂城精神衛生中心。

    何淑英：“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選擇，但是至少證明了一點，喜歡并不是假話。”

    “但……喜歡和想塑造你，想殺你，并不矛盾。”

    作者有話說：

    黑化進度84.3%

    第六十六章

    “喜歡是這樣的嗎？”

    何淑英：“正常人的喜歡當然不是這樣。”

    何淑英：“你這樣的狀態，我想你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所以其中的利害關系，我希望你能夠想明白。”

    “他的危險性并不因為現在殺你的欲望變低而降低，其次，就是你帶他來見我，我的猜測是他在公安大學的時候刻意躲我，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有概率會惹怒他，后果你要想一想。”

    紀茵：“其實我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有時候人的感情真的很復雜，她坐在出租車的后座，望著窗外。

    她自己都能夠感覺的到，理智和情感分開的撕扯感，但又對自己最終做出的選擇毫不意外。

    她腦中不斷回響著和何教授說得話。

    “最壞的情況就是死掉……但來都來了，我做了那么多，中途放棄……我不甘心。”

    來都來了，又投入了那么多。

    紀茵閉上眼，她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確認徐嘉樹喜歡不作假后，竟然還感到了安慰，但更多的、源源不斷往上涌出來的，是憤怒。

    非常非常的生氣。

    這種憤怒直到下車，沖進徐嘉樹住的小區都沒能緩解。

    有時候紀茵都想著，要是他和自己能吵一次架，也比現在這樣要好，可氣沖沖的回去了，他絕對會輕聲問幾句，順著說著話安撫開導，然后再問她晚上要吃什么。

    紀茵站在樓底下，深吸了幾口氣，慢慢的平復自己的情緒，然后上樓。

    辭職之后，因為上份工作干得實在太心累，她準備休息一兩個月再去找，結果沒想到徐嘉樹這邊憋了個大。

    她氣憤徐嘉樹的刻意引導，可又覺得他倒是引導出自己的真實性情，就像何教授說的那樣，放大了奉獻感的特質，卻也是她本性中所具備的那一面……不算是違背她的意愿，可也讓她感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