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臣又是欲言又止。

    司檸是真擔心他，說：“你要是不舒服就告訴我,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們去掛急診。”

    說完，季明臣再次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被看的不自在。

    總有種要被看穿的感覺。

    握緊安全帶，司檸稍稍別過頭：“可季老師你要是沒事, 我就進去了。不然……”

    “不是說叫名字就好？”季明臣打斷她。

    司檸心想，以前他教她，隔三差五就讓她叫人，叫他季老師。

    現在怎么又不讓了？

    司檸被他搞糊涂了, 只能說：“你是我的老師, 叫名字多不尊重啊。”

    這話一出, 季明臣的眸光黯了下去……

    司檸見季明臣還不走, 給他發微信。

    司檸：[季老師，我到宿舍了。]

    司檸：[放心]

    明明季明臣就在樓下, 卻遲遲沒有回復。

    司檸怕他是不好受在那里硬抗，正要撥過去電話, 微信來了。

    季老師：[早休息]

    接收完這條消息, 司檸看到車子緩緩啟動。

    *

    回到家, 季明臣沒開燈, 直接重重坐在沙發上。

    閉上眼，頭往后仰去，他想冷靜下來，卻辦不到。

    他居然荒唐地對自己教過的學生動心了。

    瘋了么？

    司檸拿他當老師。

    救他，護他，關心他，幫助他，可他對她卻存了不單純的心思……

    季明臣鄙視自己。

    幸虧他剛才沒有問出來那句：你究竟是不是喜歡年紀大的？大多少可以接受？

    要是問了，司檸肯定會被嚇壞。

    季明臣揉捏眉心。

    他腦子里很亂，再三去問自己是不是就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有些多，恰好都是司檸，所以他才會產生一時的迷惑？

    他以為他要分辨很久，可事實上，答案很快明了。

    不是。

    對他好的女生他不是沒遇到過，但心動是第一次。

    他早過了年少悸動和不分心意的年齡，他很肯定，他就是對司檸有感覺。

    強烈的感覺。

    季明臣睜開眼，視線落在丟在一旁的手機上。

    那上面還有司檸發來的注意事項，囑咐他這兩天好好休息，如果出現任何不舒服的癥狀，都要第一時間去醫院。

    他想回復，卻再無法坦蕩面對。

    嗡嗡——

    手機震動，彈出一條消息。

    季明臣深吸口氣，再慢慢吐出，拿起手機。

    文姨：[人已經睡了，今天狀態不錯]

    季明臣回過去電話。

    那邊很快接起：“明臣啊，回家了嗎？”

    “回了。”他說，“辛苦您了。”

    文姨笑笑：“都是我應該做的。你下次來提前和我說一聲，我燉排骨湯，你帶回去些。”

    “別麻煩，您照看好我媽就好。”

    “不麻煩不麻煩，安筠也愛喝，你們母子倆口味很像。”

    兩人多聊了幾句家常。

    季明臣看都快十一點了，讓文姨去休息。

    想起什么，又多嘴了句：“這段時間您留心留心周圍的人，有什么不對的，就給我打電話。”

    “怎么了這是？”

    季明臣說了今天遇到許虹的事。

    文姨一下子就火了：“她還有臉和你說話？一家子吸血鬼！她要是又敢來療養院鬧，不用你費事，我報警！”

    “您別氣。”季明臣說，“可能不會來，我就是給您提個醒。”

    文姨說知道知道。

    她氣歸氣，更在意的是季明臣。

    “明臣，你爸爸的事和你沒關系。”她說，“那女人就是為了要錢，說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

    “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

    文姨又不說話了。

    季明臣父親季維，用現在的話講，叫扶弟魔。

    他有一個親弟弟，叫季紹。

    當初季明臣的奶奶懷季紹的時候，季維三歲，調皮嚇到季明臣奶奶，導致季紹早產，天生身體弱。

    因為這個，季維欠了季紹一輩子。

    有一次，季紹債主找上門，許虹叫他打電話讓季維來處理。

    季維去了。

    債主要五萬塊錢，說不給錢今天誰都別想走。

    季維說給他幾天時間，他一定還，今天能不能就算了？

    要債的說季紹每次都這么說，已經拖了兩個月，非得今天還不可。

    雙方起了口角，對方推了季維一把，季維從樓梯上滾下去，腦袋磕在立在角落的鐵锨上，成了植物人。

    事后，債主賠了錢，因為生氣，叫人把季紹的一條腿打折了。

    季紹怨恨季維害了自己，明明有錢，為什么不給？

    給了不就沒這事了嗎？

    一問，原來是攢錢要給季明臣去什么數學夏令營。

    于是，所有責任很自然地過渡到季明臣身上。

    季明臣確實特別想去那個夏令營，幾次和季維說，夏令營里有以前給他頒獎的一位數學家會去，他很崇拜人家，想再見見。

    季維答應他，一定讓他去……

    季明臣常常會去想，如果自己不是要去參加夏令營，季維不需要給他留著錢，而是把錢還給債主，是不是就可以躲過這一劫？

    “事情已經發生，誰都不想的。”文姨說，“你現在好好照顧你mama就夠了。”

    季明臣笑，笑容格外苦澀。

    他知道，文姨心里也是覺得這件事有他的一部分責任。

    誰都是這么認為的。

    只有那個傻姑娘，堅定認為他一定不會害人。

    實際啊，他害人不淺。

    “我媽就拜托給您了，一有時間我就去過去。”

    掛了電話，季明臣起身走到陽臺。

    夜色正濃，清冷月光宛如銀輝，給周遭披上一層寒色。

    季明臣站了好久，直到手機再次震動。

    司檸：[季老師，你要是半夜難受就去醫院]

    司檸：[實在害怕的話，叫我跟你去也行]

    司檸：[我也是半個醫生，可以給你壯膽]

    季明臣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零點。

    他凍得冰涼的手指因為要敲擊鍵盤，活絡起來，有了溫度。

    季明臣：[沒有不舒服，放心]

    季明臣：[休息吧]

    季明臣：[晚安]

    過了快一分鐘，那邊回他一個：[晚安]。

    季明臣彎彎唇，打開燈，準備去浴室。

    路過書房，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又改了主意，進去靜坐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