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薄情 第71節
他笑了笑,道:“殿下莫要覺得這法子荒謬,事到如今,便就只有此法是可行的。只要是可行的法子,便是好辦法。如若現在可以直接殺進皇宮去讓裴彥寫了讓位詔書,那自然是更好的辦法,奈何卻并沒有這樣的好時機啊!” 裴赟從前癡心妄想的時候多,但這會兒卻熄了那些不著邊際的妄想。 他看了眼崔素,又看了一眼眼中還帶著野心勃勃的謝甌,沉默了一息才道:“那還是得先與你們的公主把利害關系都說得清楚明白,否則就算裴彥愿意上鉤,也沒什么作用。” “這是自然的。”崔素胸有成竹說道,“殿下盡管放心便行。” 裴赟“嗯”了一聲,也沒了繼續針對這些事情說下去的想法了,他轉而看向了謝甌,道:“舅舅陪著我出去走走吧!” 謝甌忙應下來,便起了身,笑道:“這鶴城里面還有些地方可看的,奈何運河不似前朝時候那樣四通八達,不過倒是多一些寧靜。” 崔素看著裴赟和謝甌兩人出了正廳,面上神色漸漸淡了下來。 裴赟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大約是體驗過了裴彥這次雷厲風行的手段,他已經生了退縮之意。 只是這種事情怎么可能有退路? 崔素垂著眼眸思索了許久,看向了一旁的杜青:“你們這兩天也是要回燕云了,給我大哥帶封信回去。” 杜青應了一聲,倒是笑了笑:“大人也不必太擔心,他們現在還是仰仗著我們的。” “仰仗是一回事,若成了拖油瓶,還是要盡早斷開為好。”崔素說道,說著他自嘲地搖了搖頭,又道,“現在說這些也沒什么用處,暫且先這樣吧!” 杜青沒有接話,他是作為燕云使團中的使臣來京城的,雖然在離開燕云之前被叮囑了要聽崔素的安排,但對崔家人他一直是另有看法的。 貪心不足,陰狠毒辣,狼子野心,這些詞語放在從前的崔家倒是合適,如今的崔家卻只剩了個空架子,仿佛那年陳朝覆滅之后,把崔家那骨子里的狠勁都已經消磨了,剩下的都是蠅營狗茍的手段,讓人覺得荒謬又好笑。 . 從正廳出來,回到他們住的東院,一進去杜青就看到季鷹嘴里叼著一根草,蹲在房頂上面不知在看什么。 他抬頭朝著季鷹招了招手:“我們要準備回燕云去了。” 季鷹聽著這話,便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口中無所謂地笑了一聲:“怎么,那老東西終于松口了,要讓你送信回去的吧?” “京城局勢多變,還是早些走為好。”杜青說道,“你看看那梁朝的三皇子,仿佛喪家之犬一般,還能有什么將來?” “我今天看到那位公主了。”季鷹忽然說,“你說那位公主會聽老東西的話嗎?” “公主姓李,又不姓崔,干嘛聽他們的話?”杜青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再說了,這公主若是真的好拿捏,當初就不會想辦法要讓他們那位崔娘子進宮了。” 季鷹笑了一聲,忽然又道:“那你說,那位進宮的崔娘子,現在是站在哪一邊?” “自然不是我們這邊。”杜青肯定地說道,“不過這些事情與我們沒關系,現在我們回去燕云,倒是和這些事情沒關系了。” “你回去,我不走了。”季鷹看著杜青突然說道。 杜青一愣,他有些不解地看著季鷹:“是陛下另外有旨意給你了嗎?” “勉強也算是吧……”季鷹輕笑了一聲,“等會我去和老東西講一聲,你就不用管了。” 杜青點了點頭,倒是也沒追問。 季鷹撣了撣衣袖,心情卻仿佛很好,腳步輕快地就出了院子。 . 隆慶宮中,小朝議之后,崔滟便跟著寶言進到了殿中來。 在宮中住了不過短短時日,崔滟的神色看起來比那日跟隨著燕云使臣進宮時候煥發了許多,眉眼間便也顯露出了溫柔順從,不再似那日那般緊繃又神經質的樣子。 但進到殿中后,崔滟仍然還是有些緊張。 她上前來行了禮,然后站在了一旁。 裴彥看了一眼崔滟,但心中滿滿全是云嵐。按下了心中那一些不耐,他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她坐,語氣淡淡問道:“朕記得你當年成親過,這次你進宮,崔家人是如何與你說的?” 崔滟小心地在一旁坐下,但聽著裴彥的問話,又把心中愁緒給勾引了出來。她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妾身父親讓丈夫給妾身寫了休書。” “所以崔家想做什么,朕想聽一聽。”裴彥道。 崔滟面上露出了一些茫然,她看了裴彥一眼,才仔細斟酌著開了口:“妾身并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做什么,妾身被送回娘家之后,父親和叔叔都是告訴我,讓我進宮來,說陛下當年喜歡過妾身。”頓了頓,她自己自嘲地笑了一笑,“妾身是想問,但也沒人與妾身說過在發生什么事情。” “那么讓你進宮后,他們總會讓你做點什么吧?”裴彥眉頭皺起來。 “只說,若是進宮了能得寵,能生下一兒半女更好,若不能也無妨。”崔滟仔仔細細地回憶著當初被反復叮囑的話語,“他們也只是讓妾身進宮,并沒有叫妾身具體做什么事情。” 裴彥再看向崔滟,只看她面上那拘謹神色,也知道她并不是在撒謊。 “妾身的父親和叔叔對公主殿下更關心一些。”崔滟又道,“之前是想辦法給公主殿下送了信,不過殿下都沒搭理他們,妾身原本是想,若是他們早能與公主殿下說上話,應當就不會讓妾身進宮的。” 聽著這話,裴彥心中升起些許厭煩起來,他站起身來,看向了寶言:“你送崔娘子回去吧!” 崔滟面上露出了一個驚慌的神色,她忙道:“陛下,妾身的確就只是知道這些事情……” 裴彥沒有理會她,便只朝著殿外走去了。 殿外的秋風迎面吹來,倒是讓裴彥心中的煩悶也少了兩分。 一抬眼,看到向稼正朝著這邊走過來,裴彥于是上前了兩步,朝著他招了招手。 向稼看到裴彥在殿外,便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了丹階,來到了裴彥的面前。 “陛下,臣之前去聯系到了季鷹,他早上讓人送信到臣府上,他已經應下來了。”向稼語氣中帶著喜色,“聽季鷹說,如今謝甌和裴赟都在鶴城,鶴城看起來有千騎人馬,但實際上是空虛的,只是看起來唬人而已。” 煩悶一天,總算聽到了一件好消息,裴彥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這真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不過季鷹說,娘子現在是跟著崔家的一位年長的婦人在一起,住處看管森嚴,恐怕是不好接近。”向稼又道,“季鷹說現在崔素他們都把主意打在娘子身上,想用娘子引著陛下過去。” 裴彥垂著眼眸思索了一會兒,問道:“若朕往鶴城去,能保朕安然?” 向稼愣了愣,道:“陛下,請不要以身涉險!雖然季鷹說鶴城內里空虛,但若陛下前往……” “朕又不會孤身前往。”裴彥看了向稼一眼,“自然是要帶著兵馬前去。” “臣以為,陛下最好是坐鎮在宮中。”向稼如此說道,“陛下千金之身,不可行冒險之事。” 裴彥搖了搖頭,罕見地固執了起來:“朕以為,朕應當親自把娘子從鶴城中安然無恙地接出來,也唯有朕親臨,娘子才可能毫發無傷。” 第89章 事實上,裴赟這樁事情,遠沒有到要收網的時候。 裴彥讓向稼找人去接觸季鷹,為的是將來攻打燕云做準備。 而裴赟裴駿兄弟兩個,謝家和崔家,裴彥原本都是準備在處理完了裴雋當年意外之后,再一步步動手。 現在一切局面突變,只是因為云嵐突然的離宮。 是契機,也是不可測的變故。 一切都系在云嵐一人身上,不管究竟如何,云嵐必定是會被利用的。 裴彥并不想、并不希望她在這其中受到任何傷害。 他可以把控大局、可以讓崔、謝兩家都死無葬身之地,但他并不想在這過程中,云嵐有任何遇到意外的可能。 他想把云嵐放在最重要的地方,因為她便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在這世上,她也就是他最親近的人了。 他愿意為她以身涉險,去保她的毫發無傷。 可——便只看眼前向稼神色,裴彥便知道這樣行為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樣子。 是荒謬的。 也是不可理喻的。 如若是從前的他,也一定不會覺得自己有朝一日就真的會把一個女人放在最重要的地方,江山美人,美人怎么可能凌駕于江山之上呢? 可偏偏是云嵐。 他感覺自己就仿佛是一個賭徒,一擲千金想要挽回云嵐對自己的感情。 賭徒總是不服輸,哪怕已經失去了也總妄想著能把失去的一切都贏回來。 他用這一切來作為賭注,來求云嵐的一個回頭。 若她不回頭…… 裴彥閉了閉眼睛,他不愿去想。 . 秋風清冷。 云嵐在院子里面轉了一圈,最后在亭子里面坐下了。 這庭院收拾得也算雅致,花圃里面養著的菊花開得正盛,看起來應當是有人一直在打理的緣故。 所以崔家人其實并沒有完完全全離開京城? 云嵐垂著眼眸思索了一番,卻也得不出什么結論來。 她從前與崔家并不能算特別親近,又離開京城時候早,許多事情她其實是并不知曉的。 . 正想得出神,她聽見有腳步聲走近來,抬眼看去,便見是崔素過來了。 崔素見她抬頭,便笑了一笑,把手中拎著的酒壇子拿起來給她看,口中道:“我給殿下送一些菊花酒,今年新釀的。”一面說著,他便進到了亭子里面,大大方方地在云嵐對面坐下了。 云嵐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我不喝酒,恐怕只能舅舅一人獨酌了。” 崔素不以為意,他看向了庭院花圃中的金絲菊,忽然問道:“你見過裴赟嗎?” “不曾見過。”云嵐不緊不慢地回答了,也看向了庭院中的花草,“怎么,舅舅還在想著和這位聯手?那不如就與衡山王一起,一條路走到黑了。” “你的語氣中,似乎崔家一定會敗。”崔素看向了云嵐。 “否則呢?”云嵐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不出崔家和謝家再加上那位皇子,有什么能聯手翻盤的可能。” 崔素沉默了一息,最后又笑了笑,道:“只要裴彥會來,便還有一絲可能。” “所以……你為什么覺得他會來?”云嵐看著崔素,“你覺得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真的會有那么大的作用?江山美人,是江山重要,還是美人重要?” “若從之前種種來看,他便就是會來。”崔素道,“他今年剛登基,甚至剛結束了二十七天的守孝,就把你從吳郡接到了京城。這意味著什么,所有人都很明白。” 云嵐懶洋洋笑了一聲,道:“舅舅,看起來你會是為那些話本故事掉眼淚的人。” 崔素笑了笑,道:“無論辦法是不是聽起來荒謬,總之能用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