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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薄情 第68節

    “嵐嵐……”他慢慢地往前走了兩步,卻回到了皇宮里面。

    就在昭華殿中,空無一人,連灰奴也不在。

    他穿過了回廊走過了庭院,進到寢殿中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片空茫。

    他感覺到呼吸變得困難,心中的酸澀在此時此刻都化作了眼中的淚水,無聲無息地落下。

    他痛苦地扶著門框坐到了地上,只感覺胸前一陣一陣悶痛。

    .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遠遠的有人在喊他。

    “陛下,陛下!”應當是寶言的聲音。

    他不想理會,可胸中的悶痛讓他有些無法忍耐。

    是夢或者是現實?

    他想要睜開眼睛卻感覺沒有力氣。

    “陛下醒一醒!”這應當是太醫的聲音。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了全身力氣去睜開眼睛,可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都無法睜開。

    “先施針吧!”寶言說道,“要讓陛下先醒過來!”

    可他明明已經醒了,他試圖用手抓住身旁的褥子,但這會兒卻又有些無法使出力氣——這是被夢魘住了嗎?

    他一時間茫然了起來。

    手指頭傳來了刺痛,他下意識縮了下手,眼前猛地一亮,他感覺胸口的憋悶都散去了。

    睜開眼睛,他看到寶言和太醫正在床榻旁邊圍著,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上面還扎著針?

    “剛才……剛才怎么了?”他聲音嘶啞得連他自己都感覺陌生了起來。

    “陛下是被夢魘住,不是什么大事。”許太醫滿頭大汗,“不過剛才給陛下重新看了脈象,陛下最近也疲勞太過,需要好好休息,否則今日小疾,將來要成大病。”

    “朕……朕覺得有些累。”裴彥慢慢地坐起來,一旁的寶言急忙拿了枕頭放到了他背后去墊起來。

    “陛下,衛將軍在外面,現在見不見?”寶言問。

    這話一出,許太醫就不贊同地瞪了寶言一眼,寶言縮了縮脖子,還是繼續說了下去:“衛將軍說,平侯一行人是往鶴城去了,娘子也應當在鶴城。”

    “鶴城。”裴彥閉了閉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看向了寶言,“讓衛融進來回話吧!”

    “是。”寶言應下來。

    “陛下,您現在還是不要勞累為好。”一旁的許太醫搶著開了口,“陛下身體最重要。”

    “朕知道。”裴彥擺了擺手,卻固執了起來,“朕要知道娘子在哪里,朕要把她接回來……”

    第85章

    衛融進到昭華殿中的時候,天邊已經有了些微光亮。

    由秋往冬走,天亮得越來越遲。

    他渾身都被北風吹得冰冷,一進到殿中,便被撲面而來的苦藥味道激得忍不住眨了兩下眼睛,濃重的苦澀味道刺得他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來。

    他略走慢了兩步,掏出帕子來擦了擦眼睛,然后才繼續跟著寶言往前走。

    進到內殿,他不敢隨便亂看,只上前去行了禮,聽著裴彥叫起之后,才規規矩矩地站起來。

    “說說鶴城的情形。”裴彥聲音是嘶啞的,聽起來帶著nongnong病倦之意。

    衛融小心地看了裴彥一眼,卻被他過于蒼白憔悴的面容給嚇了一跳,從進宮以來一直打的腹稿一下子全都忘光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陛下,您身體要緊,鶴城的事情……陛下不用太擔心。”

    “朕不想聽你說這些。”裴彥語氣淡淡,“朕想知道,鶴城到底是什么情形。”

    “鶴城大約有上千人馬……”衛融聽著裴彥語氣,并不敢多勸,就硬著頭皮把自己所探查到了鶴城相關事情都說出口來,“其中應有半數是平侯的私兵。臣讓人去查從燕云到京城這一路上的人馬行蹤,猜測另一半人也許是跟隨著燕云使臣一道來京城的。使臣一行人直接進京,剩下的人便留在了鶴城。”

    裴彥閉上眼睛,似乎在思索著衛融的話,他沒有立刻再問什么,而是睜開眼睛又看向了寶言:“之前吩咐向稼去做的那兩件事情可辦好了?”

    寶言忙道:“向大人接旨之后還一直沒有回宮里來復命。”

    “現在什么時辰了?”裴彥又問。

    寶言道:“已經寅時快過。”

    “這么久了既然都沒有復命,想來是遇到了一些事情。”裴彥雖然面色蒼白,但語氣卻十分沉著,“你帶著人去幫一幫他,若有人抗旨,而向稼無法處置,你便直接處理了。”

    寶言應下來,見裴彥再沒有其他吩咐,便安靜地往殿外走去。

    .

    裴彥轉而看向了衛融,又道:“你去盯著鶴城,另外讓人看看運河那邊是什么情形。”

    衛融微微愣了一下,看向了裴彥:“陛下意思是,會有人從水路來?”

    “崔家曾為前朝衛尉,他對運河更熟悉。”裴彥語氣很淡,“如若他想要真的調兵,便一定會走水路。”

    “但運河如今淤積,船只難以通行。”衛融卻覺得這可能性并不大,“并且,入秋之后雨水漸漸減少,通行起來便更難了。”

    “且去看看。”裴彥不置可否。

    衛融想了想,還是應了下來,又問道:“那現在要不要派人先進鶴城,把娘子接出來?”

    裴彥再次閉了閉眼睛,卻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那時候你帶著娘子出城,是想去哪里?”

    衛融愣住,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裴彥,卻不知道應當如何回答了。

    “直說便是,朕不為這些事情與你發火。”裴彥目光平靜地看著衛融,“但你不要騙朕。”

    衛融緊張地咽了下口水,然后才小聲道:“臣是在宮門口碰見了娘子……娘子說想去先太子墓上看看……臣就……”

    “你當初答應過我大哥什么事情?”裴彥語氣更加平靜,“他讓你聽她吩咐,照顧她,是嗎?”

    “是……”衛融低下頭不敢看裴彥,口中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辯解一二,“但那時娘子說不要臣跟隨左右……而且……”

    “不必提那些。”裴彥打斷了他的話,然后緩緩地扶著憑幾站了起來,“你先去辦事吧,娘子的事情朕另有安排。”

    衛融忙應下來,不敢再多問,只飛快地離開了昭華殿。

    .

    裴彥慢慢行到廊下。

    他聽到頭頂上似乎有聲響,抬頭去看,便見到白娘子和那只黃貍花一起出現在了屋頂上,灰奴卻坐在廊下欄桿上,不知在看什么。

    灰奴似乎聽到了他走出來的聲音,抬頭看了他一眼,喉嚨里發出了有氣無力的一聲“喵”,似乎是在和他打招呼。

    “你在這里做什么。”裴彥走過去,挨著灰奴坐下了。

    灰奴跳到他的腿上,在他手上蹭了蹭,然后找了個姿勢坐下來。

    裴彥摸了摸灰奴的腦袋,低低嘆了一聲:“你也在想嵐嵐嗎?”

    灰奴似乎聽懂了他的話一般,從鼻子里面“喵”了一聲。

    “我也在想她。”裴彥自嘲地笑了一聲。

    有些事情他現在是能完全看明白的。

    云嵐出宮并不是心血來潮——其實以她性格來看,她做什么事情都不是心血來潮。

    她很明白自己在做的是什么,她也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一直都很清醒。

    不像是他。

    說起來也是有跡可循的。

    云嵐她當初是公主,而且還是不受寵的公主,生母曾經有寵又失寵,她見過的經歷過的事情應當比他更多,她的經歷塑造了她的性格。

    她什么都能看得明白,做出決定的時候總不會拖泥帶水,她知道什么時候應該做什么事情。

    所以她能從當初亂紛紛的皇宮中逃出來,哪怕那時候有裴雋去接應,但如若她連皇宮也出不了的話,那就算有了接應也是無濟于事。

    對她來說,或許最大的變數就是裴雋意外去世,否則那時她一定不會那么情感至上地找得到了他。

    想到這里,裴彥忍不住自嘲地搖了搖頭。

    他對于云嵐來說,也不知道能不能比得過裴雋的十分之一。

    她離宮,想去看裴雋的墓,應當就是想和過去的一切告別了。

    她不想和過去再有什么糾纏,去裴雋的墓,是想道別:道別曾經喜歡過男子,道別混亂之時做下的荒謬決定。

    可是他卻并不想與她分開。

    如果說道別過去,是想要更好地面對將來,那么她的將來,為什么不可以有他呢?

    屋頂上的白娘子用假山當落點,輾轉了幾次跳下來,朝著他走了過來。

    灰奴立刻站起來,兇巴巴地對著白娘子哈氣,背上尾巴上的毛毛都豎了起來,看起來像個雞毛撣子。

    裴彥伸手安撫地摸了兩下灰奴的后背,回頭看向了初晴:“把白娘子引到別處去吧!”

    初晴點了頭,直接便上前去把白娘子抱起來往別出去。

    灰奴看著白娘子被抱走了,便從裴彥身上跳下去,猶豫了一會兒,卻又跟了上去。

    裴彥看得只覺得有些好笑。

    .

    天際發白,就要天亮。

    寶言匆忙離宮,便直接往三皇子裴赟與四皇子裴駿的府邸去。

    他快馬加鞭到了裴赟府外時候,正好便遇到了向稼帶著人從府邸中出來。

    “寶公公怎么來了?”向稼看到寶言,先是愣了愣,然后上前來打了招呼,“我正要進宮去回稟陛下,三殿下已經不在府中,四殿下已經被送到大牢中。方才經過問詢三殿下府中下人,三殿下兩天前已經不在京中了。”

    這話聽得寶言眉頭皺了起來,他道:“我奉陛下旨意來協助向大人辦事,若向大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我來替向大人打理。”

    “現在卻說不好有什么需要幫忙打理的地方。”向稼說道,“還是先進宮告訴陛下這件事情,三殿下這樣悄無聲息避著人離京,恐怕是有異心想行大逆不道之事。”

    寶言點了頭:“那就先回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