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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薄情 第49節

    許太醫驚訝地睜大眼睛看了眼寶言,他是沒想到寶言這會兒要拿他頂過去當皇帝和他的女人吵架時候的調停,但這會兒罵人也來不及了,只好怒瞪了寶言一眼,又拽了他一把,兩人拉拉扯扯著就進去了殿內。

    在殿內站定了,許太醫行過禮再抬頭看去,便見他們圣上與昭華殿的娘子分別坐在小幾兩旁,他們圣上仿佛喝了酒,這會兒看起來醉醺醺的。

    他咽了下口水,看了看云嵐,又看了看裴彥,然后低聲問道:“圣上是要醒酒茶嗎?”

    一旁的寶言一拍腦門,迅速地退到殿外去,捧著一碗醒酒茶進來,放到了裴彥的手邊:“陛下,這是醒酒茶,您喝一點,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裴彥把茶盞推開,伸手拉住了云嵐的胳膊放在小幾上,看向了許太醫:“你過來來給娘子診脈,朕和娘子什么時候才能有親生骨rou?”

    這話一出,許太醫身后的冷汗刷地就出來了,他飛快地看了眼寶言,只見寶言也是一臉驚愕不知所以。

    硬著頭皮上前去,許太醫拿出脈枕墊在了云嵐的手腕下,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從口里跳出來了。

    “或者讓太醫院的太醫都過來看看。”裴彥說,“朕和朕心愛的女人,什么時候才能有親生的骨rou?”

    第63章

    云嵐只忽然感覺有些疲累。

    她設想過許多種情形,但其中并不包括眼前這樣。

    她總在想,裴彥至少應當還有一些風度和忍讓,至少不應當像現在這樣幾乎刻薄和瘋狂。

    也許她的確并不了解他。

    她看著面前戰戰兢兢的太醫,把手收了回來。

    許太醫不敢強行壓著她的手把脈,只后退了一步站到了一旁去。

    裴彥看著她,眼中有失望還有受傷,甚至還隱約夾雜著幾分委屈,他喝了酒,于是說話時候都比尋常要任性。他看著她的眼睛,問她:“嵐嵐方才答應了朕要留下來。”

    “不會有什么骨rou。”云嵐也看著他,她也不知自己現在所做究竟是對還是錯,只是一切都已經到了如今,容不得她再反悔,“正如剛才我與你說的那樣,我連看你都看作是別人,又為什么要和你留下什么骨rou?”

    這話一出,許太醫只恨不得自己耳朵都聾了,然后立刻消失當場。

    裴彥眼中拂過了痛苦神色,他卻笑了一聲,道:“若朕執意想要呢?”

    “不可能會有,你在妄想。”云嵐語氣幾乎是平靜的,“我有無數個辦法不讓他留下。”

    一旁的許太醫和寶言聽著這話,下意識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前困擾他們許久的避子湯之事就在此時此刻有了確切的答案。

    裴彥閉了閉眼睛,他呼吸粗重了起來,過了許久才緩緩看向了云嵐:“你對我……殘忍至此嗎?”說著這話,他心中卻生出了偏執,他看向了一旁的許太醫,問道,“所以娘子為什么一直不能有孕?你們太醫院可有易孕的方子?”

    許太醫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卻不敢開口說話,他不管是說實話或者說謊話,在今時今日的情形下,都只有被遷怒這唯一的一個結果。

    “跪什么,朕要聽你的回答。”裴彥的聲音漸漸冷硬了起來。

    “你不必為難太醫,你心知肚明我方才到底是什么意思。”云嵐卻接了話,“對你,我卻不覺得我有多殘忍,自始至終我并沒有傷害到你,并且愿意退讓,不是嗎?”頓了頓,她看著裴彥的眼睛,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是你在無理取鬧。”

    “是我無理取鬧嗎?”裴彥荒謬地看向了云嵐,“嵐嵐,你竟然覺得你并沒有傷害到我嗎?”他紅著眼睛,幾次想要拉云嵐的手,最后只是克制地放在了小幾上,“究竟是我在退讓,還是你在咄咄逼人?我說了我不在意從前,你留在我身邊就可以,我想求一個將來,我想將來至少有一個是屬于我和你的骨rou,是我在無理取鬧嗎?”

    不等云嵐再開口說什么,裴彥重新看向了許太醫,聲音沙啞:“你告訴朕為什么娘子不能懷孕,你說實話,朕不會怪你。”

    許太醫不敢回答,他悄悄地去看寶言,希望寶言這會兒能出聲說點什么。

    裴彥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也看向了寶言,他立刻便明白他們應當早就知道了什么。

    心頭的酸楚已然無法再形容,他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荒唐得仿佛是假的。

    “不要看別人,你照直說就是。”他感覺自己耳邊其實一片嗡嗡,他有那么一瞬間希望自己就此什么都聽不到了會更好。

    許太醫深深地把額頭抵在冰涼冷硬的地磚上,已經無可逃避,他只能道:“娘子應是常用避子湯或者丸藥之類,故而無孕。”

    裴彥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他聽到自己在問許太醫:“避子湯或者丸藥?從何而來呢?”

    許太醫低著頭答道:“臣只能保證,這些都并非出自宮中。”

    “好、好,好……”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真的破碎了,他搖搖擺擺地扶著憑幾站起來,他環視整個昭華殿,里面的陳設都是他讓人重新為云嵐收拾過的,那時候他沒有想到過有今天。

    他推開了想要上前來攙扶自己的寶言,轉而看向了一言不發的云嵐,他忽然覺得云嵐陌生極了。

    “你原來真的心狠至此。”他感覺自己眼前有一些--------------銥誮模糊,“我不如你。”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卻發現手上是濕漉漉的,自從裴雋意外去世之后,他都沒有再掉過眼淚了。

    可眼前這個人……

    仿佛是魔障,她因為裴雋來找到了他。

    自此叫他去回想自己兄長時候,都會帶出幾分怨怒。

    如此謬妄。

    “可我還是不會讓你走的。”他收回了模糊的目光,不再去看她,只是搖搖擺擺踉踉蹌蹌地往殿外走,他喃喃地說著偏執的話語,“從今天起你哪里也別想去,你就只能呆在這個昭華殿里面……只能呆在這里,你休想和我分開……你這輩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他走到了大殿的門口,慢慢地扶住了門框,再回頭去看云嵐。

    她沒有看他。

    裴彥邁出了門檻,然后收回了目光。

    他覺得秋日的陽光也刺眼得很。

    .

    殿中安靜了下來。

    云嵐低著頭,沉默地聽著寶言等宮人追著裴彥離開的腳步聲。

    御駕叫起的聲音遠遠響起來。

    再然后是宮門關上的沉悶的聲響。

    有風吹過,檐下的玉鐸發出清脆的叮叮當當的聲音。

    碧空澄澈。

    她抬頭看向了窗外。

    她感覺自己臉上有淚水流下來,似乎一切感官都變得遲鈍了一些,她抬手去擦的時候,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濕漉的冰涼。

    疲憊仿佛水草,纏繞著她,把她往水底拖拽。

    她甚至沒有力氣去掙扎了,她往后直接躺在了席上,她怔怔地看著頭頂的幔帳。

    幔帳上面繡的是蝴蝶,用的同色絲線,平常不注意看的時候并不會太顯眼,但在燈光下會顯得分外生動。

    順著幔帳,她看到了一旁柜架上的各色陳列文玩,心中有些茫茫。

    她與裴彥其實應當不算相互了解的,她不曾真正地去了解過裴彥的喜好,她從前不在意那些,便只做順從,當然她也從來不曾說過自己的喜歡,她只需要裴彥在自己身邊充當一個影子。

    可說來又有些好笑,這殿中種種陳設又是她的確喜歡的樣子。

    盡管她沒有說過,但裴彥卻能知道。

    所以……她所做的一切,是錯了嗎?

    她收回目光,閉上眼睛不去想那些事情。

    她所做的一切便是在糾正從一開始就走錯的道路。

    一切都會重新回到正軌之上。

    他現在還沒冷靜下來,等到他真正冷靜下來之后,便會和她一樣選擇放手。

    .

    裴彥在昭華殿中與云嵐爭吵的事情很快便傳到了長樂宮中。

    盡管并沒有人能夠知曉他們之間爭吵的緣由,但并不妨礙有心人去猜測。

    “現在陛下是把禁衛調去了昭華殿,讓禁衛特地守住了昭華殿。”知矩對謝太后說道,“也說不清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讓禁衛去守?”謝太后眉頭一挑,語氣中不無嘲諷,“這倒是比旁人還金貴幾分了,這長樂宮都輪不到專門調禁衛過來。看來這位在我們皇帝陛下心中還是貴重。”

    “不過聽隆慶宮的人說,陛下回宮時候發了好大的火,之前是從未有過的。”知矩繼續說道,“依奴婢看來,對昭華殿用上了禁衛,或者是提防大于其他。”

    “提防?”謝太后語氣微微上揚,忽地便是一笑,“難道是上回崔家給她那封信,還真的讓她對崔家生出了幾分真切之意?”頓了頓,她想起來裴赟前幾日給她遞的書信,便又看向了知矩,“現在昭華殿能正常出入么?”

    “看著宮人奴婢們是能進出的,但沒有見昭華殿的娘子出來。”知矩答道。

    謝太后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手下的幾案,道:“你且再去看一看,這是難得的機會了,之前昭華殿這位眼高于頂是仗著身后了皇帝的愛重,現在她什么都沒有了,便必然要向旁人低頭。”

    “是。”知矩應了下來,見謝太后再沒有別的吩咐,便規規矩矩地退了出去。

    在一旁做針線的謝笙不動聲色地聽著謝太后和知矩的對話,等到知矩走后,便拿著繃子過來給謝太后看:“姑媽您看喜不喜歡?這個花樣給姑媽繡個帕子用。”

    謝太后就著謝笙的手看了看那生動的牡丹花紋,笑道:“這個顏色我用也太鮮艷了些,這是你們年輕姑娘家用的顏色。”頓了頓,她又想了想,又看了謝笙一眼,道,“不過這繡得的確好看,你方才也聽見了,昭華殿那位如今惹惱了陛下,恐怕今后日子不好過的。等過兩天你替我還是走一趟,雖然從前她不知禮貌,但我們卻應當大度些。這帕子干脆便送給她,你覺得如何?”

    謝笙聽著這話,心知這送帕子恐怕也是皇子,大約是宮外那個崔家又有信要送到宮中來了。

    所以……裴彥是因為崔家的事情與云嵐生氣了嗎?

    心里想著這些事情,謝笙面上還是乖順的樣子,她聽話地點了頭,道:“我都聽姑媽的安排。”

    “乖孩子,將來姑媽不會辜負了你。”謝太后拍了拍謝笙的肩膀,如此說道。

    第64章

    傍晚時分,裴彥昏昏沉沉地從榻上坐起來。

    寶言忙上前來,手里捧著醒酒茶湯:“陛下,喝口醒酒茶吧?”

    “不用。”裴彥推開了寶言的手,向外看去,便只見夕陽一片絢麗金紅。

    他記得自己是如何狼狽地從昭華殿回到隆慶宮來,也記得自己那時候下了旨意讓禁軍把昭華殿圍了起來。

    他躺在榻上的時候心中紛雜,睡著之后卻仿佛做了一個美夢。

    都說夢是反的,大約果真是如此吧。

    “什么時辰了?”裴彥慢慢地站起來,趿拉著鞋子朝著窗戶方向走了兩步。

    “快申時了。”寶言回答道。

    “應當傳晚膳了。”裴彥在窗邊站定了,看向了庭院中的桂樹,撲鼻而來的清香讓他些微感覺有那么一些放松。

    “陛下現在要用膳嗎?奴婢這便讓膳房送來。”寶言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