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心疼
溫涼趕到酒吧,蘇綿抱著腦袋斜靠輪椅靠背哀哼,震耳音樂鼓點、過度興奮,終于令她癱倒了。 “溫涼!”她輕呼他、興奮未盡朝大步跨過來的他伸開雙臂,他以為她是要抱抱回家,走近她俯彎腰,她揪住他衣領,眨揚眼,“我像不像蘇曼?” 不復煙醺眼妝,是蘇曼慣化的歐式深邃妝式,眼窩大面積深色暈染打底,寬幅墨黑眼線,眼尾拉出截上揚,凌厲、勾人的性感、美艷; “你胡鬧、發什么瘋?”他握住她雙手,眼神閃爍瞟了瞟阿梅,阿梅轉身看向辦公室墻上的值班表,眼里也閃爍不定,他這一眼太多余,原以為小少女無知懵懂慕仰崇拜爸爸,沒想爸爸可能也…… 阿菲送來干凈的保安巡夜帶帽軍大綿衣給她披上,他雙手叉起她腋下,像抱小孩式抱起她,她在他耳側小聲胡言亂語:“溫涼,蘇曼漂亮還是我漂亮?蘇曼也有頂瑩光藍假發,我好看還是她好看?” “你傻叉。”他不慣她。 從后通道走出酒吧,他才記起是阿明開機車送他過來,懷里的蘇綿繼續折騰,輕咬他頸側,扯拽他頭發,“溫涼,不回家,回家我就在你床上啃雞腳腳,去飆車,去秀陽山。” 來之前和阿明阿東他們擼羊rou串,他喝了點啤酒,沒醉意,但吹測酒精值肯定超標,違法機車 酒駕夠他進去蹲兩天,他征用保安的小電驢,她窩在大綿衣里,緊緊抱住他的腰;他用安全繩,將他倆的腰繞匝緊縛;小電驢穿進小街小巷,繞過主干道可能的查測點,往城郊開。 他開得很慢,還總嫌不夠,他懷疑初見去接她那天,他怎么載著她飆上一百出的?不是那時還沒當她是女兒或不夠愛她,只能類似這么解釋: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身后,她的頭盔檔板抵著他后背,睡著了?他開得越慢,在夜風中龜速,開向她想去的秀陽山,高高身子在小小電驢上,顯得很滑稽,爬坡時,小電驢吃力地呼號,他不耐煩停下,想點煙,山風太大,連煙也點不著。 終于折騰到山頂觀景臺,他反手先攬護住她,解開縛繩,再轉身取下她的頭盔,拖起厚厚的綿帽,給她戴上,系好拉繩,她只剩眼睛、小鼻子露在外面,他輕刮了下她的鼻梁,又彈了下她的小鼻頭。 抱著迷迷糊糊半醒半睡、安靜極、仿如玉雕像的她,走向觀景臺,他不時停下來,低頭親碰她鼻尖,臂環不覺緊了緊; 在觀景臺邊找了處背風山階坐下,她打橫窩坐在他懷里,蒼穹依然一彎弦月,比上次,略潤了一小溜兒。 他解開綿帽拉繩,讓她臉鉆出帽沿透氣; 側過臉,她看山下燈景、天上璀星,臉妝微亂,散粉、高光早蹭沒了,倒顯出她原先皮膚的細白稚嫩可人,耳后鉆出幾縷瑩光藍假發,為小臉兒襯出絲妖艷,眼妝孤獨、執拗殘存著,沒了立體臉妝的襯托,在一片蒼白、青澀、凌亂中,這橫來的凌厲美艷,顯得有些殘忍突兀?仿佛令人不忍卒視。 眼里是近乎異樣、不健康的熠亮、興奮,像發燒、臆癥中的病人; 他低頭,額頭抵向她額頭,探測她體溫,放心了些,她白眼瞥他。 他心,倏地蟄疼,像被山上的大蚊子、毒蜂咬了一下,就這個紅灼小傷包包,蟄疼開去、蟄疼深去…… 憤努、愧疚、行動、著急、不甘、發泄、補償、自責、挫敗、憋屈、質疑、煩悶、憋壓、希翼、失望、失落等等等,交雜對和她關系的緊張、努力,是他這兩個月來的主導情緒,今晚,他迸發另一更洶涌的——心疼。 她在他懷里、在厚厚的勞保軍大綿衣里,削瘦、單薄,經歷著比他更復雜凌虐的; 這洶涌心疼,似來得遲了些? 它至少應提前至十幾年前,現在的他,至多只能父親式親吻她額頭、頰邊,順著她頰邊,他戀人般親向她唇角,打橫,觸碰她唇峰,才抬頭,臂環攬緊; 很緊,緊得他自己胸口生疼。 應該更疼的她,似完全沒覺察,她看著黝黑夾雜闌珊燈彩的山下,抬眼眸光病態、耀亮、興奮,垂眸又蘊著狐疑、落漠。她像一手舉著兩元錢、一手捏著張連一個號也沒中的舊彩票、醉倒在彩票店門口的失業者,卻明明滴酒沒沾; ——一手鏡花水月的希望,一手沉溺塵埃的失落,一瞬必須昂揚,一瞬無奈廖漠,一瞬還信真善美,一瞬全然崩塌…… …… “綿綿……”他額頭低著她額頭,手伸進綿大衣袖里,握著她的手,“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也是我的。”它們,捆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