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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清淚浥山河在線閱讀 - 拾陸、今生已知前生事

拾陸、今生已知前生事

    寂念的直白在云瀾的心中埋下一根刺,她的心里既煩悶又愁苦。她沒有同年紀的朋友、戀人或者親人,沒有人聽她訴說心事。可是她的凄苦也不是一時半刻堆積來的,她在石蛋里待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幾乎忘了年歲,喪父喪母之痛,在時間輕撫之下,慢慢地不那么難受了,只剩隱隱的酸楚,偶爾會泛作她眼里的淚光。

    云瀾那時候會想著,有一天她也不在了,這些酸楚也不會有人記得了。她為她的父母落淚,可是有人會為她落淚嗎?可是這也不是什么壞事吧?孓然一身、無牽無掛、從此泯然。

    寂念見云瀾低垂螓首,還以為她正在反省自己衝動作為,也就不多加苛責。

    遠處一抹微曦乍現,迎面吹來一陣涼風,送來了晨間草木的清新氣息。天亮了,寂念繼續打坐,他見云瀾未醒他也不動,他哪里知道云瀾整夜未睡,不過閉目佯睡罷了!

    忽然一陣暈眩傳來,他驚覺不妙,連忙掙開逐漸沉重的眼皮,隱約見到云瀾圓潤的眼眸含淚,她的小手仍握著一顆糖貽,其馀被她倒回錦袋。

    她恭敬地在他眼前跪下,磕了一個響頭:「大師,今日一別,今生不再相見,您的恩情無以回報,唯有祝您修為精進、早日突破叁界的藩籬?!?/br>
    寂念看著她手中那顆糖貽消失無蹤,知道她動用了祝愿的能力,他想阻止她,可是不只眼皮睜不開,兩片嘴唇也仿佛千斤、萬斤重,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他在心中不斷地說道:云瀾,不可!我幫你沒有目的,不是為了駱萍兒也不是為了梵香離。對你嚴苛,是怕你年少不知事。你用我的靈骨無妨,就是白送了你我也樂意,只是因果難逆,無緣無故的厚愛,只怕你要用終身來還,最差的結果是什么你知道嗎?是叫你委身于我,終身相伴。

    你看你與我相處一日便痛苦難耐,你我皆是修道者,一生何其長。這樣的一生你愿意嗎?

    寂念倒下前緊握雙拳,俊秀的臉龐滑下一痕淚,他心痛得無以復加,可是偏偏無法訴諸于口,他的憤怒最多成了他額間浮起的一抹青筋,旁人如何知道?

    云瀾自然不知,她拜別了寂念之后起身離去。她離開山洞之后漫無目的的走著,忽然間一陣燒rou的味道傳來,她跟隨味道而去,幾經周折在一個偏僻處找到一個小山洞。

    山洞里頭一塊充作檯面的石頭上放著折疊整齊的袈裟,石頭前有燒焦了半件的僧袍,僧袍底下是一副燒得墨黑的骨頭架子。

    云瀾總覺得那具骨骸有蹊蹺,她膽子也大,直接動手翻那具漆黑的骨頭,她眼尖地看見許多細碎的銀絲密密地纏繞骨頭,再定眼一看,銀絲全沒了!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瀾揉了揉眼睛,將細緻的靈力流一點一點匯集在眼里,還沒等她細細掃視一遍,忽然間光芒大作,刺得她根本睜不開眼!

    再睜眼她已經處在一處貧瘠的小村子,這個村子有個大地主,佃出了他所有的地,除了地主一家之外,其馀的佃農只有在風調雨順的年景才得以溫飽。

    可是先頭說了,這是一個貧瘠的小村子,非但土地不夠肥沃,連雨水都稀少,大部分的佃農都瘦骨嶙峋,遇上了更差的年景,他們的孩子都要餓死過半。

    正巧今年是非常差的一年,有個小男孩偷偷省下幾口野菜湯,他趁著父母不注意將盛野菜湯的破碗藏在灶臺下,堆了一些柴遮掩。再來他等著父母下田,快手快腳端出湯來,餵給生病的meimei喝:「二丫,醒醒,喝點東西再睡。」

    女孩混濁乾澀的眼眸映照著她的哥哥,她的聲音沙啞得幾乎不能說是聲音,她說的話由氣音組成,斷斷續續而且虛弱無比。儘管她沒發出聲音小男孩還是聽得懂她的話:「哥哥吃了沒?我個子小,沒吃也沒有關係。哥哥還要下田不能不吃?!?/br>
    小男孩說:「我吃了一半,這些是你的份,你也快吃?!顾萑醯男∈中⌒囊硪淼嘏踔?,再來一匙一匙地餵meimei,見meimei喝得差不多了,才讓她躺回乾草鋪的床去。

    女孩的眼眶發熱,目送哥哥離開。這一天她恍恍惚惚地做著夢,常常覺得她看見了亮光,一睜眼她仍然處在幽暗骯臟的家里。那不見天日的暗常常讓她喘不過氣來,又一陣劇烈的乾咳,她咳不出污穢的氣味,只覺得她的喉嚨間都是咳不出來的臟東西。

    她咳得嘔心瀝血,一眨眼的功夫叫她咳死了也不奇怪!

    她活著的時候只能待在黑暗里茍延殘喘,才會讓她這么樣的嚮往光明吧?瞧瞧,一閉眼她又看見亮光了!

    那道光亮得讓她心驚膽跳,于是這天夜里,她問哥哥:「可不可以背我出去走走?」

    她娘看見衝了進來,動手打了她好幾下:「死丫頭,你安分些不行嗎?你哥哥明早還要去地主家做工換一點吃的,你不要瞎攪和?!顾奈谇冒l癢的喉間,哥哥見狀也只能趕快裝睡,以免她娘又有藉口打她撒氣!

    她娘走了,哥哥向她挪近,輕拍著她的背。

    夜更深了,傳來爹娘的打呼聲,哥哥再度輕拍她的肩膀,她倏地醒來,她見哥哥比了靜言的手勢,接著又比了他自己的肩膀,她懂哥哥的意思,他說:我背你出去走走。

    他們沒去太遠的地方,去了乾枯的河邊。他們更小的時候村子也曾有過美好光景,那個時候雨水充沛,小河里綠波蕩漾,河里多少魚兒自由悠游,他們有時在河邊打水漂,有時也會下河抓魚,她好懷念那個時候,懷念之際她聽見哥哥說:「二丫,你要趕快好起來?!?/br>
    不知為何,她居然有了聲音,精神奕奕地回答:「好!」

    自她生病之后,唯一沒有放棄她的就是哥哥,她的爹娘幾乎是默許她病死來節省家里的糧食,她眷戀地望著哥哥瘦弱的肩膀,然后在哥哥溫暖的背上斷氣,原來那聲好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她的第二世出生在富麗堂皇的皇宮里,她的上頭有一個堂姊,她的出生眾人皆叁緘其口——因為她與常人不同,生了六指被視為異端。她的父王為了保住她的性命而退位,禪讓給她叔叔。從此無人知曉皇宮里有一位二公主,只知道她的堂姊伽藍于萍是將來的王位繼承人。

    她被養在深宮之中,她的母親不再是伽藍國的皇后,母親洗盡鉛華,時常穿著簡樸的衣服禮佛,成了人們口中的大夫人。她的母親最痛恨她拋頭露面,總是很焦急地喚來使女為她裹手,手不裹紗布,她連房門都踏不出。

    這樣的日子一日復一日,直到有一天母親因事務繁忙,讓她覷了一個空檔,自行出門買香料。

    這天她救了一名青年,她越看越覺得他面善。那名青年有個很俗氣的名字叫做阿牛,跟他的長相一點也不相襯,他面目清俊,兩隻眼炯炯有神。這樣的樣貌就是留在皇宮換了貴族的衣服也使得。

    說起來她笑他名字俗氣,她又好到哪里去呢?她叫做阿瀾,不冠國姓,跟她的使女阿蘭名字相仿,唸起來幾乎一模一樣。

    有天阿蘭告訴她說:「那個阿牛還頗有女人緣,說起來還是託公主的福,說不準能在宮里討個如花似玉的媳婦。」阿蘭捂著嘴噗哧一笑,仿佛看到那副光景似的。

    阿蘭這么說不是沒有原因,宮里的使女至少也得俏麗乾凈,才能挑進宮里服侍貴人。隨便一個女子都說的上好看。只要阿牛能在宮里討到媳婦,帶回村里必定人人稱羨。

    她那日將阿牛帶回宮里,讓皇宮總管給他安排一個工作,自此他在皇宮安頓下來,雖然免不了出賣勞力,但是至少能溫飽,不用挨餓受凍。

    比起聽聞別人說阿牛過得不錯,她更想要自己親眼瞧一瞧,她特意找了一天繞路去看阿牛,梳洗乾凈的阿牛果然容貌俊俏,他笑起來的模樣讓她意外的熟悉,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熱淚盈眶。

    她像著了魔一樣再也移不開目光,她一有空間便會悄悄地跟著他,她告訴自己這樣不正常,他獲救,能溫飽,她就不該為他牽腸掛肚。可是她越壓抑自己,她就越像瘋子,只是不知為何,阿牛從來不曾察覺她尾隨他。

    有時也僅僅一墻之隔,她坐在邀月閣看著他忙進忙出。如阿蘭所說,他的女人緣不錯,總有不少宮女在他身旁打轉,她的眼里像噴著火一樣,若不是母親總把她拘緊,說不準她的性子也像堂姊,看不順眼的事就找著理由發作,而不是坐在邀月閣上扭著手上的紗布,默默生氣。

    那白雪般的紗布提醒著她與常人不同,她的六指讓長老視為異端,她的父王為保她的小命自愿退位,而她的一生也註定在這座深宮里凋零。沒能冠國姓的公主將來能入王陵嗎?她唯一的奢望便是與父母同葬,她不想死后一個人孤伶伶的。

    這個答案她偶然間聽祭司說了:「不行,不冠國姓的公主只是虛名,怎么能入王陵?沒的驚擾了先王的長眠。」

    她因為這件事情心情更差,行為更是怪異,時不時都跟在阿牛身后,仿佛他是自己的唯一救贖。

    就在她行為怪異的時候她的父親被派往戰場,父親一死,母親也被迫殉節,再來阿蘭與其他自小服侍她的僕人全被叔叔毒啞。

    來了一位叔叔的心腹做她宮殿的總管,時不時的敲打她:「國王殿下留下你這樣的異端,沒讓你跟你的父母一起死,你可要感恩戴德。」只差沒有直指她的鼻子說她是陰溝里的老鼠。

    接下來她幾乎被軟禁在宮里,她的心情沉重抑鬱,始終沒有從父母的死走出來,她開始失眠,日復一日地加劇。于是她開始鑽研本來就擅長的調香,調出一種利于睡眠的香。她在睡前燃香,隨著香煙裊裊升起,她疲乏的四肢逐漸放松,眼皮開始沉重。

    她做了一個令她心酸的夢:有一個小女孩餓到五臟六腑都疼痛不已,忽然一道彩光從眼前飄過,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輕,輕到自己快要飛了起來,忽然間耳聰目明,聽見哥哥對她說:「二丫,你要趕快好起來。」她應了「好。」再然后什么知覺都沒了。

    她想看看那個「哥哥」長什么模樣,往前飄去,那瘦到脫形的小男孩劍眉星目,幾乎可以想見他豐腴些的樣貌該如何俊俏,這個人她認得,他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阿牛!

    她怎么會作這樣的夢?醒來后她重新檢視香料,發覺有兩味香料混合之后,會勾出人內心之中最深藏的記憶,這兩味香料曾用于自白的燃香,她看著手中的香料震驚得不能自己!

    她覺得阿牛面善,她無緣無故對他緊追不捨,難道都不是偶然嗎?

    那一天大雪剛停,是難得一見的良辰吉日,她為了幫嬸嬸調香到了祭壇取圣水。這天祭壇戒備森嚴,守衛再叁盤問她,確定她很快就會出來才放行——畢竟尊貴的皇后娘娘的燃香,需要襯她身份的圣水來調製。

    應該空無一人的祭壇卻躺著一名全身痙攣的青年,這青年的背影讓她眼熟,她走到另一邊瞧瞧,這名青年果然是阿牛!

    她驚得水壺也來不及拿,隨隨便便找張桌子一擺,便向他走去。她走到一半忽然停了步伐,覺得事有蹊蹺,照理說阿牛不應該在這里吧?更何況全身痙攣,莫不是被神蛇咬了?

    神殿神蛇有yin毒,蛇紋紅白相間。每五年伽藍國選出一名容貌姣好的處女獻給神蛇,神蛇咬之,處女在禁慾中痛苦痙攣而死,死后血脈賁張,雙眼凸出。此時將她放血,鮮血流入溝槽后啟動法陣,以祈求國泰民安。

    阿牛如今的模樣,與昔日痙攣而死的處女沒多大差別,所以她才懷疑他被神蛇咬了!

    神蛇咬了阿牛,神蛇在哪里?

    阿瀾退了好幾步,直到碰上一張花幾,上頭的大花瓶被她撞得搖搖晃晃的,她連忙將花瓶扶好。她看見插在花瓶里的梅枝,心里有了主意,于是抽了一根梅枝握在手里。

    她拿梅枝撥弄阿牛的腳邊,果真一條紅白相間的蛇纏上了梅枝,她連忙把梅枝丟遠,然后拖著阿牛趕緊離開祭壇!

    她這邊剛將阿牛拖出祭壇,另一邊處女剛進了祭壇,她嚇得渾身冷汗——她若未將阿牛拖出祭壇會如何?

    神蛇先咬了阿牛,不久又咬上處女,兩人猶如乾柴烈火,在神圣的祭壇滾作一塊兒。她幾乎可以想見后來一堆人因為這件事掉了腦袋的情形,暗自慶幸她來得即時,解決了一件即將發生的憾事。

    她拉著阿牛進了側殿,轉動左邊壁上的夜明珠,不久便出現一道暗門,她拉著阿牛進了暗門,這扇暗門緊連著一間密室。

    這個密室是她小時候玩耍時發現的,一直被她當成她的小房間,她悄悄的打掃佈置,里頭現下也佈置的相當雅致,她喜歡調香,里頭調香的物品應有盡有。

    她素手燃了香,她知道阿牛中的蛇毒光是靠燃香還不夠,她的師傅是醫者,教了她針灸,后來又看她對調香有興趣,索性將溫灸、調香的書全給了她,讓她自個兒看。

    她拿了銀針烤火,扎入阿牛的xue道,此舉只能暫時讓他的血液流得緩些,讓真正毒發的時間慢些。

    再來扎的針是逼毒的針,一針比一針刁鑽,可惜那毒太過霸道,她扎了針也無用。她心一凜,只好試著放血,可惜放血的成果不彰,因為數根銀針還扎在幾個重要的xue位上,讓流血緩慢。

    阿牛的俊臉已經慘白,再這樣下去還真不知會先毒發,還是被她胡亂扎針扎死。她的手不斷地發抖,此時她也無法再下針了。

    阿瀾揉了揉自己的額間,讓自己冷靜,冷汗涔涔落下,滴答滴答的聲音仿佛也應和著她心臟怦怦跳動的聲音,冷靜下來她才覺得聞見了某種燒焦味道!

    一看不得了了,燃香不知怎么點燃她的裙襬,她連忙拉了一件披風撲火,拉披風時碰落一個青瓷花瓶,花瓶摔破的清脆聲響在密室里回盪。她撲滅了火,又將花瓶碎片掃走,才終于有空觀察阿牛有沒有怎么樣。

    阿牛渾身痙攣,雙目緊閉,嘴角已有血絲滑落,他自己胡亂伸手擦了。

    阿瀾有個疑惑,自剛才打翻花瓶之后逐漸加深,他既然能伸手擦去血跡,代表不是全然失去意識,那么撲火與打破花瓶那么大的動靜,為何他連睜眼也沒有?他就這么放心帶他走的人一定是好人,不會對他不利?

    阿瀾覺得不對,一定有某個很重要的環節出錯!她忽然間想起她的使女阿蘭,她們讓叔叔毒啞了也不曾怪她,反而比手畫腳安慰她-—瞎子只能用摸的,聾子用看的,她們不瞎也不聾,還可以用手比劃呢!

    她忽然想到,如果是閉眼的聾子呢?

    她在阿牛的耳邊彈指,手指甚至帶著勁風,他卻渾然不覺!

    她看著著阿牛,不知不覺淚水氤氳了她的眼眸。

    她想起在邀月閣時,??磳m女圍繞著他,與他講了好一會兒話才愿意離開,一個接一個都是如此!如今想起來,宮女們必定知道他失聰,為了交待事情,她們才站得那么近,也方便他看清楚唇形。

    阿牛感念宮女jiejie的善念,在她們交辦事情完,必定會誠懇的道謝。這才有她看見的那一幕幕他們相談甚歡的景象。

    她在邀月閣上只顧著吃醋,曾經幾時注意過阿牛的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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