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雲(yún)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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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小殿下無故驚醒,卻發(fā)覺靈蛇真君不在身旁。她的小手緊緊抓著被褥,圓瞠著大眼,禪房太過寂靜,她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如此清晰,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她披了一件丁香色滾毛邊的披風(fēng)坐在椅子上,點燃屋里的燈,她坐在這里等著靈蛇真君回來。 到了白天自然熄了那燈、夜里再度點燃,這么周而復(fù)始,她等了靈蛇真君整整六天、直到現(xiàn)在。 小殿下仍舊獨坐在禪房的木椅上,直盯著門,這六天她總會出門尋找靈蛇真君,到了夜里便獨坐空房等待。 此時天剛剛亮,透入房里的晨光照亮了字畫,那筆禪字終于清晰多了,字畫旁是窗櫺,用浸漬桐油的紙糊,此時正好略過一抹瘦小的身影。 小殿下知道應(yīng)該是云瀾來了,這幾日都是云瀾幫她張羅吃食。 咚咚咚。有人敲了禪房的門,小殿下揉了揉深鎖的眉心說道,進(jìn)來吧!進(jìn)來的人果然是云瀾,他提著一只漆黑的食盒,一進(jìn)來便殷勤地幫小殿下擺筷子、擺碗。 也不知是不是嫌慈云寺的碗筷不夠乾凈,他一再拿帕子擦拭,擦得碗都要放光了,小殿下忍不住阻止他,云瀾,你別擦了。 云瀾忽然驚住,忍不住歉聲連連,表姊,對不住,是不是我惹得你心煩了?他放下擦碗的動作,拿出食盒里的素齋一一擺好,唯那盅湯未開,他連忙補(bǔ)道,早上露水重,湯開了很快就涼,喝的時候再開吧!他說話條理分明,娓娓道來的聲音溫柔的讓人不忍打斷他。 小殿下微微一笑,覺得云瀾真是一個細(xì)心的孩子。這一路上竟然是他幫忙的多,她們照顧他的少,于是開口說道,云瀾,看來你真的將你的弟妹照顧得很好。 小殿下拿了筷子開始用膳,她看著云瀾跟木頭一樣僵在那里,杵在那兒做什么,快點坐下來吃。 云瀾趕緊坐好,就著白飯扒了好幾口,白飯下肚那顆sao動不安的心才終于定了下來,后面他也不急著吃飯,反而低頭看著眼前的菜盤,是一道紅燒豆腐,他只夾了這一樣。 小殿下見狀拿公筷夾了山蘇放到云瀾的碗里,別光顧著吃豆腐,這菜炒得不錯,青翠可口。說的正是麻油炒枸杞山蘇,這道菜還是慈云寺的招牌呢! 云瀾小臉浮起了紅云,喏喏答道,謝謝表姊。后面想到小殿下為了靈蛇真君的安危四處奔波,也勸她,表姊,多吃些,才有體力。 小殿下又吃了幾筷,放下筷子。她的肚子越來越大,食量卻是越來越小,常常吃不了多少東西,反倒是湯,她反而比較有胃口。她開了湯盅,準(zhǔn)備喝湯。 不知云瀾怎么毛手毛腳的,夾山蘇時撞到她的湯蓋摔破,他蹲了下去準(zhǔn)備收拾碎片,又翻倒她的湯。 小殿下頓時生起氣來,可是看見云瀾可憐兮兮又被湯澆到的模樣,一股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拿了帕子給云瀾擦。 這時她才瞥見云瀾細(xì)緻優(yōu)美的頸子,小殿下心里直打鼓,她從小跟靈蛇真君一起長大,不是沒有異常貌美的男子,靈蛇真君便是。只是再貌美的男子,也不會如女子一般頸子纖細(xì)! 云瀾拿著帕子擦著淋濕的胸口,微微敞開衣領(lǐng),那美麗的頸子往下延伸,是形狀優(yōu)美的鎖骨。他此時才瞧見小殿下的眼神直盯著他不放,嚇了一跳。 那雙杏眼濕潤,眼眸溫柔而清澈,長而翹的睫毛像羽毛扇子,那般精挑細(xì)選而稠密。略淡的眉色,與他像瓷一般的肌膚相得益彰。他的唇是略淡的紅,像花瓣那般粉嫩嫩,兩頰粉腮。怎么看都是美人胚子,長大之后必是絕色。 小殿下開口,云瀾你……。她最終沒有問出口,將這件事放在自己心底。云瀾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有有什么關(guān)係呢?自己多照看她便是。 云瀾擦好了,對小殿下說道,表姊,我再去幫你拿一盅湯吧,等我一會兒。 云瀾一面收拾著桌子,將一些小殿下不用的菜收進(jìn)食盒中,他做事伶俐,一點都不像毛毛躁躁的性格,小殿下雖然疑惑,可是也不愿意將云瀾往負(fù)面想,她笑著搖頭,你回房去換一身衣服吧,以免病了。 云瀾笑著答道,好,多謝表姊不怪我。那雙杏眼因為笑意綻放光彩。小殿下總覺得在哪里看過這雙眼眸,忽然間她的腦海里閃過一雙嫵媚的大眼,一笑便蕩漾著盈盈眼波。 小殿下忍不住在心里為云瀾辯解,這世上多有神似之人,或許不過巧合罷了。隨著云瀾關(guān)上房門,小殿下也決定不再胡思亂想。 靈蛇真君還下落不明呢,她卻在這里懷疑云瀾,實在太不應(yīng)該。 *** 門扉之后的云瀾嘆了一口氣,他挽著食盒往大廚房去了,還了碗碟食盒,他空著手回房。 回了房后褪下了衣服,他那纖細(xì)的頸子吊著兩條艾綠色的肚兜帶子。果真與小殿下料想的沒什么兩樣,云瀾真是女孩子。 云瀾換了一身綠衫,系著一條玉束帶,說起來她的外衣、中衣還是小殿下為她挑選,小殿下的眼光不錯,她穿起來很襯她的膚色。 房里照理說只有云瀾一人,卻不知哪來的聲音說道,你又無功而返了? 云瀾看向圓桌旁的一個形狀特殊的架子,看著就是個鳥架子,架子上的鸚鵡再度開口,臭和尚知道了,又要讓你氣得吹鬍子瞪眼。 要說這隻鸚鵡從哪里來,云瀾又從什么時候開始養(yǎng),大約要從靈蛇真君未歸的隔天說起。云瀾幫著小殿下四處問人,正好問了鸚鵡的主人,鸚鵡的主人才剛?cè)胱∮峙R時有事要走,帶不走鸚鵡,託了寺廟的人幫忙照顧,又託云瀾有空幫他看一看鸚鵡,一來二去幾乎都是云瀾在照料鸚鵡,也就順?biāo)浦鄣乇凰嗔嘶貋恚?dāng)然,這是表面上的理由。 云瀾將脫下的衣服往鸚鵡扔去。 衣服不偏不倚砸中架子,鸚鵡欲脫離架子,偏偏有條鐵鏈拴著它的鳥腳跟架子,害它慘受波及,架子倒了,重摔在地,也將鸚鵡帶著一起撲地。 鸚鵡疼了好久才終于有力氣跳腳,惱羞成怒就對我動粗,你這個沒用的小混球。 云瀾默默蹲下拾起她的衣服,直到此時她才回話,大師哪來的鬍子,他最多搖頭罷了。 你次次無功而返,你以為支開靈蛇真君很容易嗎?臭和尚是欠下了大人情才讓時茜出手抓走靈蛇真君。 讓你奪舍的藥一樣取得不易,你再不趁機(jī)取代小蛇神出世,袖月快要臨盆,到時就沒機(jī)會了! 云瀾默默地道,我自然是想出世不錯,可是為此要先害死一個無辜的孩子。 鸚鵡又說,小蛇神又不是什么善類,臭和尚批過她的命,性yin,好大喜功,未上任便yin遍四位蛇君,其父更是推波助瀾,讓蛇族混亂。取代她才是好事吧? 你再趑趄不前,錯失良機(jī),白費(fèi)了臭和尚為你費(fèi)的功夫。你沒想過為何凌菲費(fèi)盡心思也要生下你嗎? 說話間云瀾已將衣服收拾好,她答道,凌菲最擅長李代桃僵,她必定是準(zhǔn)備做大惡事,再將壞事的惡果轉(zhuǎn)移到我頭上。這也是云瀾唯一想得到的理由,否則凌菲為何執(zhí)意生下一個不屬于她的孩子? 云瀾的本名叫做紀(jì)云瀾,母親是花陌,父親是紀(jì)靑,她受詛咒變成了石蛋,母親為此終身悒鬱。也不知為何母親聽不見她說話,父親早年便割下自己的魂魄,日日教她讀書射箭。父親總是將她抱在腿上,對她說道,云瀾,若爹有一天不在了,你代替爹守著你娘好不好? 她那時候哪里知道父親的深意,她忙不迭地點頭,等著父親的大掌揉著她的頭頂。 那日白蛇真君吞噬了她的母親,她想救母親,慌亂中以魂魄衝出凌菲的腹中,讓大師的佛珠攔截,大師對淚流滿面的她說道,一切自有天意,你母親太大意讓白蛇真君破了夢境,你如今再去不過是多添一條亡魂。 她在佛珠里待了幾日,她聽著大師日日為她誦大悲咒,消除惡念與悲傷。 有一天大師帶回一具少年佛子的靈骨,對她說,你暫且用著這副靈骨吧,可是也不宜用得太久。你本是古蛇神之子,是最純凈的存在,靈骨用久了,勢必沾染因果與世間一切俗念,消磨你純凈的心地,如此你便再也無法以蛇神之尊降世。 那一大串跟誦經(jīng)一樣的警告她實在有聽沒有懂,只知道大師不讓她用太久佛子的靈骨,她不是另尋軀殼出生,說不定就要消亡了! 那時候的她總是想著,她想要出生,必定是取某人而代之,那個某人一定跟她一樣,本來應(yīng)該出生為蛇神,她這么做對嗎?她是不是不要出生更好呢?反正她的父母早已不在,獨留她孤單一人。不如隨著時間流逝,讓她逐漸消亡。 有一天大師帶回兩顆拇指大小的石蛋,對她說,這是你父母的殘魂,我趁著凌菲不在蛇神殿拾潛入,從雕蛇石柱找到帶回。 她捧著石蛋,淚流滿面。她可以不要出生,可是她想救她的父母,于是她問大師,要怎么才能救我父母? 大師答她,不如成為下一任的蛇神,累積大功德,待你一生功德圓滿,便可帶著你父母的殘魂投胎。 又說,我送你去袖月與靈蛇真君的身邊,如果你喜歡他們,就讓他們當(dāng)你今生的父母吧! 于是她假冒云濤山莊的大小姐,大師以重金讓淮鷹派的人送她到小殿下身邊潛伏。 云瀾在凌菲腹里曾見真正的向克鐸,知道那時候的向克鐸是假的,她不確定凌菲會不會為了向克鐸出手,于是出手干預(yù)那件事。她總想著她是不是做錯了?大師不曾怪她,只搖頭,說了,也罷、也罷。 她想大師是不贊同她插手的,她不想小殿下與靈蛇真君傷亡,凌菲的能耐她再清楚不過,連一顆石蛋的她都能重新出世,還有什么凌菲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