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想掰彎我 第69節
他說得很急,還有些委屈。 顧寄青很想像之前一樣輕笑著摸一下他的腦袋,可是他不能,他低聲說:“協議已經不做數了?!?/br> 周辭白:“為什么?” “因為協議里我們只是床伴的關系。” “可是協議里也沒有規定我不能喜歡你!” “但是我不敢喜歡你?!?/br> 少時的沉默。 顧寄青溫柔地說:“周辭白,你喜歡我可能只是因為這個年紀的荷爾蒙作祟,我喜歡你,也可能只是習慣你的好脾氣,所以我覺得我可能需要一點點戒斷,你讓讓我,好不好。” 他的溫柔里帶著一種無助的悲傷。 聽得周辭白那么心疼。 他覺得顧寄青就像一只小小的蝸牛,承載著自己小小的殼子,小心翼翼地在這個世界上活著,直到他找到了一片很大很安全的葉子,他在葉子下棲居著,他喜歡上葉子,他想和葉子呆在一起,他習慣了葉子幫他擋住烈日和風雨。 偏偏有調皮的小孩突然出現,撩開了那片葉子,然后小蝸牛才意識到原來他已經快離不開葉子了。 可是小蝸牛從小一個蝸牛長大,他覺得誰都會離開他,他不敢迷戀上一片葉子,于是他想縮回自己的小觸角,回到自己安全的殼里。 周辭白沒有辦法去怪一只這樣的小蝸牛不夠勇敢。 他只覺得心里很疼。 他突然在想如果自己初中的時候沒有離開南霧,如果那個時候是更好更有勇氣更成熟的他,如果那個時候他一直陪在顧寄青身邊,顧寄青會不會就可以過得更開心一點。 會不會就愿意當一只懶洋洋地等著被他喂胖的小橘貓,而不是一只謹慎懂事,溫柔卻害怕依賴上別人的,受過傷的小灰貓。 但是沒有如果,那他起碼不愿意讓現在的顧寄青再難過。 周辭白關掉水龍頭,擦干凈手,走過去,蹲到顧寄青面前,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好,你想一個人靜一靜,就一個人靜一靜,但是你說過的,你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所以協議不可以耍賴,你和粥粥都得住在我家,正好這幾天也是年底了,家里很忙,我先回家住一段時間好不好。” 顧寄青聞到周辭白身上的味道,就很想抱住他。 他想把頭埋進周辭白的頸窩,像一只考拉一樣掛在他身上,被他從沙發抱到床上,再從床上抱到沙發,只因為他不喜歡在家里好好穿著鞋襪,周辭白怕他著涼。 可是他不能。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周辭白一眼,再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只能低著眼睫,說:“好?!?/br> 周辭白說:“那我可以再抱抱你嗎?!?/br> 顧寄青說:“好。” 他被小心翼翼地圈入了懷中,抱著放上了床。 那一個擁抱和曾經每一個擁抱一樣,溫暖而有力,只是從前的擁抱像幼稚莽撞的小狗一樣,充滿著無所畏懼的熱情,而這一次的擁抱,卻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溫柔和堅定。 顧寄青埋在周辭白的肩上時,聞著那熟悉的鼠尾草與海鹽的味道,感受到有某種濕潤輕輕暈開了周辭白的線衣。 還好線衣很厚,那處小小的濕潤,只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 周辭白搬走的時候,粥粥像是感覺到什么一樣,著急地在屋里來回打著轉,一會兒嗷嗚嗷嗚地咬著周辭白的褲腳,一會兒嗷嗚嗷嗚地咬著顧寄青的褲腳,像是想把兩個人使勁往一處扯。 顧寄青被他纏得沒辦法,低頭想用rou罐頭哄它,可向來貪吃的粥粥一眼都不看,只是著急地圍著周辭白來回打轉。 最后還是周辭白在門口把粥粥抱住,狠狠揉了兩把它的腦袋,偷偷地用同類之間的語言小聲溝通道:“你爭氣一點,加點油,想點辦法,讓你爹早點搬回來好不好?!?/br> 他在心里已經默認顧寄青是粥粥的爸爸,自己是粥粥的爹。 粥粥嗷嗚嗷嗚幾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 然后周辭白就站起身,可憐兮兮地朝屋里正擺弄著rou罐頭思考著粥粥為什么不吃的顧寄青道:“那我走了哦?!?/br> 顧寄青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拋棄狗狗的壞主人。 他低下頭:“嗯。” 周辭白走的第一天,顧寄青和以前一樣,睡個懶覺起來,自己有條不紊地做好午飯,吃飽后就窩在床上打游戲,九劍里出了一個很乖很可愛的神犬寶寶,就是很稀有,他一直沒遇到。 打完游戲,就慢悠悠地坐公交去做家教。 他做家教的這家小孩是一個清大附中的高二女生,腦子特別聰明,就是叛逆不服管教,只有顧寄青來給她上課時才表現得乖乖巧巧。 加上顧寄青承諾了最少可以拿到明年競賽的銅牌,女生的父母給出的報酬就極為優渥。 寒假每天四個小時集訓結束,他就可以獲得將近五萬的報酬,足夠下學期支付他從顧家獨立出來以后的基本開銷。 而回到家,他就給自己煮一碗糖醋小排面,坐在沙發上,一邊吃著一邊看蠟筆小新,然后洗漱睡覺。 第二天,也是這樣。 第三天,依然這樣。 他有足夠的自理能力和自我生存能力,他把自己和粥粥都照顧得足夠好,他沒有去想周辭白,他覺得自己或許并沒有那么離不開周辭白。 于是第三天晚上,他給自己買了一個紅薯帶回家,自己剝開,咬上第一口,發現是苦的,一點也不甜。 他把紅薯扔進垃圾桶。 然后夜里生起了病。 一場無緣無故的病。 他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沒有凍著,沒有冷著,沒有餓著,也沒有受傷,可是病就這么來了。 他緊緊裹著毯子,抱著粥粥,躺在沙發上,將腦袋埋在粥粥溫暖的毛里,想汲取一點溫暖的慰藉,卻好像怎么也不夠。 他昏昏沉沉地睡著,夢里夢到了很小的時候。 小到他只記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和整日里紅著眼睛的尹蘭,她說“只只,爸爸變成天上的星星啦”“只只要乖哦”“只只把藥藥喝了就不疼啦”“只只,你看mama給你織的新手套好不好看”“只只,只要你好起來,mama做什么都可以”。 然后就是顧家豪華寬敞的別墅和花園,mama疲憊地抱住小小的他,說“只只,這是mama欠顧家的,所以你以后就叫顧叔叔爸爸好不好,我們當個討人喜歡的小孩好不好”。 他記得他那時候說了好。 因為他那時候剛剛上了小學,他很聰明,他學會了認識很多很多字,他偷偷看了mama珍惜藏起來的那本筆記本,上面寫著:[寶貝,這是2001年1月1日,是新的一年,而你也來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mama的肚子里,爸爸很愛mama,爸爸也很愛你,所以你以后和爸爸一起保護mama,好不好] 他想自己一定還在mama的肚子里的時候,就和爸爸拉了勾,所以他要保護好mama,這樣天上或許就總有一顆星星為他而亮。 可是南霧的天總是常年的陰霾,他總是看不見星星。 他考了年級第一,可是mama要去給哥哥開家長會,他寫完作業好累,可是mama要讓他給哥哥辦畫報,他喜歡學畫畫,可是mama告訴他他比哥哥厲害太多,顧爸爸生了氣,他生病了很想要mama,可是mama告訴他,她要去照顧哥哥。 他很想哭,很想鬧,可是他不能,因為他愛mama啊。 他想,他或許沒有星星了。 顧寄青覺得很冷很冷,他緊緊地裹著被子。 然后感覺有人溫暖地靠近了他,他啞著嗓子叫了聲:“粥粥?!?/br> “我在?!?/br> 嗯? 粥粥會說話了嗎? 顧寄青費力地睜開眼睛,然后看見了星星。 他的星星。 只是今天的星星看上去有些紅,還很著急。 顧寄青想哄哄星星,可是才想起他沒有星星了,他把自己的星星趕走了。 顧寄青疲憊地閉上眼,靠近自己熟悉的味道,安穩睡去。 他依稀在睡著前,聽到有人著急又生氣地說了句:“顧小貓,你就是個小混蛋。” 嗯,他就是一個自私又膽小的小混蛋。 · 顧寄青再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 大概是某家私人醫院,病房里只有他一個人,干凈整潔,陽光煦暖地落下,床頭插著一枝很漂亮的臘梅,香味很幽靜,只有輸液管里的液體在滴答滴答。 顧寄青稍微回憶了一下,大概想起發生了什么,他心里輕嘆了口氣,心想戒斷反應果然很明顯。 他本身就是一個慣性很強的人。 所以才會因為剛換了宿舍就走錯床,所以才會習慣性地對別人好,所以才會吃糖醋小排骨怎么也吃不厭。 更何況他習慣上的還是周辭白。 那么好的周辭白。 他明明告訴過周辭白,不要喜歡上他,因為他不值得,可是周辭白為什么還要喜歡他呢。 顧寄青想起周辭白說的“狗狗本來就很黏人”,他無奈地側過身,閉上了眼。 果然不應該招惹這么一頭年輕的大型犬。 而病房門很快就開了,年輕的大型犬叼著一袋香甜的烤紅薯和板栗走了進來。 周辭白把烤紅薯放進保溫杯里暖著,然后坐在床邊開始剝著板栗。 他看著病床上顧寄青蒼白的睡顏,覺得三天不見,顧寄青的下巴又尖了一圈。 肯定是因為自己不在了,有人又不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還要大冬天的光腳踩地毯。 周辭白想到自己昨天晚上趕回去時,顧寄青一個人蜷縮在沙發角落里,渾身燙得厲害的樣子,心里就疼得厲害。 他忍不住小聲道:“你把我趕走了,我這么委屈,我都沒有告訴你,那你起碼自己照顧好自己呀,要不是粥粥懂事嗓門大,叫得樓上投訴了擾鄰,你就要從小漂亮燒成笨蛋小漂亮了知不知道?” 笨蛋小漂亮在醒著的時候,可從來沒有聽過周辭白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墊在腦袋下的指尖微蜷。 周辭白沒有察覺,只是垂著眼睫,剝著手里的板栗,低聲道:“而且你怎么這么狠心,我說搬出去就是以退為進,每天等著你叫我回家,結果你居然三天都不跟我發消息,我把頭像都換成小橘貓和大白狗了,你肯定還沒有看到。” 他的嗓音是成年人的低沉。 卻透著孩子氣的委屈。 以至于顧寄青很想告訴他,他看到了,而且很喜歡。 但是周辭白又開了口:“還有你一點都不講道理,我都說了,我喜歡你不是因為只想和你那個,你還說我喜歡你是因為荷爾蒙,要不是為了追你,我才不會和你簽床伴協議呢,而且你是笨蛋嗎,那個床伴協議明明就是結婚協議,你是不是一點都沒有看出來,還耍賴不給我獎勵?!?/br> 周辭白剝好了一顆板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