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顧四爺，不是爹……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晚舟隱隱感覺到，顧云嬌這么叫他的時候，語氣里沒有冷意和疏離，更沒有平常的排斥和劍拔弩張。相反，那聲音里帶著股柔柔的勁兒，軟綿綿的，極為少見。

    顧晚舟盯著顧云嬌，狐疑的打量了半晌，他才輕聲開口詢問。

    “嬌嬌，你沒事吧？還有，你臉怎么那么紅？”

    第196章 你會傷她的心，你不知道嗎？

    聽著顧晚舟的問話，顧云嬌有些心虛，只是面上，她倒是裝的平靜。

    “沒事，可能是剛剛睡了一下，有些熱，”敷衍的胡扯來一句，之后，顧云嬌迅速轉移話題，“你來是……”

    “哦，我來是給你送衣裳和頭面的。”

    顧晚舟也沒懷疑顧云嬌什么，聽她回應了，就沒再多問，他快速把注意力拉了回來。

    看著顧云嬌，顧晚舟輕聲繼續。

    “剛剛我在你大伯娘那，商量瀾兒的親事，正好下面的人說，之前你們做的新衣和頭面都好了，想讓你們試試，要是哪不合適了，也好改改。

    等過幾日，魏家不是有花朝宴嘛？這日子緊，早些試了也免得出差錯。本來你大伯娘要來的，我想著順路，就給你帶過來的，省得她再跑一趟。”

    “是嗎？”

    青云閣和芙蓉院，完全相反的方向，這順的哪門子的路？

    顧云嬌明顯感覺顧晚舟有事，不過，顧晚舟沒急著說，她也就沒急著問。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那幾件新衣上。

    只一眼，顧云嬌就蹙起了眉頭。

    “顧四爺，你確定這些衣裳，是大伯娘讓你給我的？”

    當時在老夫人院里量身量尺寸的時候，顧云嬌特意選了新衣的料子，以及做成的衣裳款式。

    她選的，都是適合她這個年紀的，明艷嬌嫩，不失雅氣，與她平時的風格相差不大。

    可顧晚舟送來的幾件……

    料子倒是好料子，浮光錦、幻云紗、紅韶鍛、千金蜀，哪一樣都不比她之前選的差，倒是金貴。

    可是，這花花綠綠的配色，明顯把一堆好東西，拼湊的廉價又庸俗，根本不是她的風格。

    顧云嬌不信洛氏會弄錯。

    就算她不相信洛氏的記憶力，她也相信洛氏的眼光。

    沒想到顧云嬌一眼就認出來了，還問的這么直白，顧晚舟有些不自在。他把東西塞給一旁的清姿，下意識的揉揉鼻子，尷尬的回應。

    “那個……嬌嬌，這的確不是你大伯娘給你的那一份，這是……是……”

    “是顧云瀾的吧？”

    見顧晚舟猶猶豫豫的，半晌都說不出來，顧云嬌直接把話挑破了。

    “是，那個……”

    顧云嬌看著顧晚舟，眼神玩味，“這是顧云瀾的，所以，顧四爺是把我的那一份，拿去給顧云瀾了？”

    “嬌嬌，”抿了抿唇，顧晚舟賠笑解釋，“你也知道，過幾日就是花朝宴了，瀾兒從前沒去過這種宴會，更沒見過那種場面，再加上她的出身在那擺著，她要是哪做的不好，肯定要被人抓著小辮子，品評非議，指指點點。

    要是平時也就罷了，可現在眼見著她要嫁進溫家了，她不只代表了咱們顧家，也代表了溫家，她要是在宴會上得了臉面，日后在溫家的日子也能好過。”

    目光再次落在那些衣裳上，顧晚舟著實有些頭疼。

    看了一眼，他就又收回了目光，無奈的繼續，“嬌嬌，你祖母和你大伯娘，總歸是更疼你的，你的那些衣裳，真的比瀾兒的要更華貴大氣些。

    我心里想著，瀾兒這是第一次出席宴會，又是趕在要出門子的檔口上。

    所以就把你的送到她那，給她應急了。你有那么多衣裳，那么多頭面，應該你不會介意吧？”

    顧晚舟什么心思，從覺察到衣裳不對的時候，顧云嬌就已經心里有數了。

    哪怕心里總覺得顧晚舟風流，覺得他虧欠了百里茵，可顧云嬌一直都不覺得他是壞人。只是很多時候，他說話辦事，容易讓人心寒。

    就像剛剛的那一番話……

    看著顧晚舟，顧云嬌嗤笑了一聲，她淡漠的開口，“顧四爺愛女心切，我能理解，不過有幾件事，顧四爺你搞錯了。”

    顧晚舟微愣，“嬌嬌……”

    “第一，顧云瀾只是顧家四房的庶女，從前更只是個外室女，她代表不了顧家，她的臉面跟顧家的臉面，也沒多大的關系。

    顧四爺想給她好的，這無可厚非，但你真的不必扯著顧家的大旗，給她臉上貼金，給你自己找借口。”

    顧云嬌話說的直白，凌厲又不留余地。

    顧晚舟聽著，心里不是滋味，他有心想反駁，卻又說不出來什么。

    顧云嬌說的是事實。

    很快，顧云嬌便又開口道，“第二，你說的不錯，祖母和大伯娘是疼我，可她們也從來沒虧待了顧云瀾。顧家人做衣裳，什么規矩，顧四爺在這大院子里住了半輩子，不會不清楚。

    衣裳的料子，是她顧云瀾自己選的，款式也是她自己挑的，你現在說她的衣裳不華貴不大氣，那你只能怪她眼光爛，怨不到別人頭上。別說的好像祖母和的大伯娘苛待了她，沒給她好東西似的，這個黑鍋……沒人給她背。”

    “嬌嬌，你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

    “顧四爺什么意思，不用跟我解釋，若是話傳到了祖母和大伯娘耳朵里，你去跟她們解釋好了。畢竟，被你怨的人不是我。”

    該說的顧云嬌說，至于其他的，她懶得跟顧晚舟細掰扯。

    在林氏和顧云瀾的事情上，顧晚舟少有清醒的時候。這些話，顧云嬌也不指望著他能聽進去多少。

    她只是不吐不快罷了。

    心里想著，顧云嬌快速繼續，“還有第三，顧四爺搞錯了的是，我介不介意，那是我的事，輪不到旁人來給我做主。衣裳也好，頭面也罷，的確我從來都不缺，拿去給人應急，我也舍得。可我的大方和舍得，不是旁人替我做主的理由；就像我的寬容，也不是一些人不要臉的資本一樣。”

    “顧云嬌，我是你爹，你說話注意點。姑娘家家的，成日把不要臉不要臉的掛在嘴邊，成何體統？

    你……真是，是我想錯了，就你這樣，我還指望你在花朝宴，好好的照顧瀾兒，別讓她受欺負，是我高看你了。”

    顧晚舟氣的不行，他轉身就要走。

    只是，顧云嬌卻不想讓他這么輕易就離開，“話還沒說完，顧四爺那么急著走做什么？”

    “你還想說什么？”

    顧云嬌聞聲緩步上前，她到顧晚舟面前，直接對上他的眸子，“其實，我有時候真的看不懂，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什么？”

    “我知道，你的心里不是沒有是非，林氏有錯，顧云瀾有錯，你心里能感覺得到，也是因為感覺得到，你才會對我娘心有愧疚，才會在我告訴你顧云瀾想要害我的時候，有那么一瞬的錯愕，對我有那么一絲的心疼。

    可是，這些又從來不會持續太久。

    更多的時候，是涉及到了林氏和顧云瀾，你就毫無保留的付出，不惜一切，不論會傷害誰。

    爹，在你眼里，我娘和我，還有顧家那么多人，就真的那么無足輕重嗎？

    我們在顧云瀾的面前，就那么一文不值嗎？我倒是不介意，可你想過祖母嗎？有些事，有些話，你做出來說出來，會傷她的心，你真的不知道嗎？”

    第197章 不走？想讓我抱？

    顧晚舟已經許久沒聽顧云嬌叫過爹了，可現在這一聲，淡淡的，卻讓人覺得她心里怨。

    看著顧云嬌，顧晚舟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其實，不僅僅是顧云嬌，顧晚舟也不止一遍的在心里問過自己，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又有著怎樣的心思？

    這些年，他愛林氏，寵著林氏，也因為對林氏的愛而嬌慣著顧云瀾。

    有許多年，他都在因為這份愛，而傷害顧云嬌，傷害百里茵，傷害身邊的人。

    可真當林氏和顧云瀾的所作所為，所有錯處被揭露的時候，他心里會有是非黑白，他會覺得愧對百里茵和顧云嬌，愧對身邊的人，他會因為愧疚而離她們遠遠的，會因為愧疚而消沉，而自責。

    可是，也如顧云嬌說的那樣，他的愧疚，從來都不會持續太久。

    當林氏死了，顧云瀾有困難的時候……

    他會心軟！

    或者不應該說是心軟，而是應該說，他會妥協。

    心里殘存的過往，會讓他妥協，會讓他告訴自己，她們現在已經很可憐了，應該對她們好，應該護著她們，應該為她們著想。

    那種退讓和不自覺的維護，就像是根植在骨子里的一樣，有時候，會讓他沒有理智。

    事后，顧晚舟不止一次的愧疚、后悔過。

    尤其是找上蕭楚煜，想讓蕭楚煜納顧云瀾為側妃之后，他真的很細致的想過，他也告誡自己，人心都是rou長的，他不應該因為一時的關心則亂而亂來，而讓別人為難，傷了別人的心。

    可他如今做的，跟他當初想的，完全不一樣。

    顧晚舟想著，臉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這所有種種，追根究底，可能就是因為他自私吧。

    對顧云瀾和林氏也好，對顧云嬌和百里茵，以及顧家人也好，不論發生什么，他最先選擇的，都是讓自己心里舒服的處理方式。

    看著顧云嬌，顧晚舟心里亂糟糟的。

    他有心想說句抱歉，可想著顧云瀾如今的境況，這話他又有些說不出口。

    顧晚舟久久都不開口，顧云嬌也并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是，顧云嬌本也不再奢望父愛，她也沒指望能從顧晚舟嘴里問出什么，或是讓他悔過，痛改前非。

    她不需要，至于顧家人，大約也都習慣了。

    剛剛，她就不該開口。

    心里想著，顧云嬌也沒了深究的心思，她收回目光，輕聲道，“算了，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你走吧。”

    “我……”

    “清姿，把那些衣裳、頭面都還給顧四爺，讓他帶回去吧。”

    又從爹變回了顧四爺……

    顧晚舟聽著顧云嬌的話，心一點點的下沉。他知道，對于自己，顧云嬌心里肯定有許多失望，可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