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了抓自己被風吹亂的花白頭發，“大妹子，我真的沒想。我不想離開大孫子，我兒女都孝順……”

    顧媽也轉過味兒來，“所以大姐，你只是瞧上梁劍云這個人，沒瞧上他家庭，不想和他過日子？”

    薛老婆子一想，也算對吧，她也不藏著掖著，就把自己為什么忍不住看梁劍云的事兒告訴顧媽。

    她真的挺喜歡看那張臉笑的樣子，梁劍云人也很好，可她沒想過找老伴兒這事兒。

    顧媽驚訝地看著她，“笑起來很像？”這么一說她也覺得梁劍云笑起來很有感染力，讓他整個人都有點陽光。

    她就問有沒有薛大哥的照片看看。

    薛老婆子搖頭，“我們鄉下人不興拍照的，沒人拍。”

    那時候公社沒有照相館，拍照得開介紹信去縣里，去一趟就得大半天，耽誤功夫不說，不能賺工分還得花幾毛錢，那可是大損失。

    除非是那些有工作的，單位要求，否則鄉下人是不拍照的，沒有拍照的需求。

    好些人從生到死也沒拍過一張照片。

    她這是跟著兒子沾光，最近這兩年才拍了不少照片。

    顧媽挽著她的胳膊，“鬧了個大烏龍呀，沒事，以后日子越來越好，咱好好活，多拍照。”

    薛老婆子笑道：“這日子真是越來越好，以前哪敢想啊。”

    可惜老頭子沒這個福氣，她也只能燒紙的時候給他叨咕叨咕。

    老姊妹倆就手挽手散步去了。

    顧爸他們也出去溜達了，家里這會兒靜悄悄的，林蘇葉和薛明翊坐在桌前喝茶聊天。

    她問：“你沒覺得梁老有點眼熟？”

    薛明翊垂眸略想了一下，“一點點像吧。”

    林蘇葉驚訝地看著他，“只有一點嗎？”

    為什么她和婆婆覺得笑起來很像呢？

    薛明翊握住她的手，“你和娘跟爹朝夕相處，看得仔細一些。”

    他只對年輕時候的父親熟一些，等15歲參軍以后和父親兩年都見不上一面。其實哪怕他和父親見面，也很少盯著看超過兩秒鐘的。

    從父輩流傳下來的影響，父子之間交流很少，他父親和爺爺這樣，父親和他也這樣。

    可能只有父親彌留之際，他一直守著才多待了一會兒。

    當父親去世的時候他有那么一瞬是無措的，后悔沒有多和父親溝通相處。

    當需要歸隊的時候，他又知道那些軟弱沒有必要。

    一個人選擇了什么，就得堅定地走下去。

    如果他像大哥三弟一樣留在家里守著爹娘，自然可以多一些溝通交流，可他選擇了參軍入伍，就注定聚少離多。

    要說愧疚是有的，可他不是那種喜歡沉迷懊悔的男人。

    他寧愿把時間花在事情上，而不是情緒上。

    他握住林蘇葉的手，“辛苦你了。”

    謝謝她為這個家的付出，他常年不在家，是她陪伴爹娘、孩子們。

    她熟悉爹的音容笑貌，所以她看到梁劍云會有熟悉感，而他……卻沒有多少感覺。

    林蘇葉笑道：“怎么突然rou麻起來了。你幫我們做了兩天飯，辛苦啦。”

    薛明翊柔聲道：“以后會做更多的。”

    他會盡量抽時間陪伴家人，不會讓她一個人受累。

    過了一會兒大軍小嶺帶著莎莎放學，路上碰到溜達的薛老婆子等人便一起回來。

    顧元禎拉著顧元珩落在后面，“哥，咱什么時候回去？”

    顧元珩：“再待幾天，你不是很想和大軍小嶺他們玩嗎？”

    顧元禎有些興趣缺缺：“他們是小孩子，沒啥意思。”

    顧元珩看了他一眼，“小孩子就沒意思？那你覺得誰有意思？”

    顧元禎沒敢說。

    顧元珩：“我卻覺得小嶺很富有正義感，大軍擅長動腦子想辦法，比我見過的絕大部分孩子都有意思。”

    他看顧元禎興致不高，“不是說明天要去動物園嗎？”

    顧元禎：“以前你帶我去過野生林子，我對動物園沒興趣了。”

    顧元珩微微蹙眉，“我還有其他的事兒要辦，這幾天你先跟著小叔叔，等我辦完事就回京。”

    顧元禎笑道：“好呀。”

    只要不跟著蜘蛛精就行。

    傍晚教委又派車來接顧爸和顧媽，他倆要去工作，就讓顧孟昭招待顧元珩和顧元禎。

    顧媽臨走時拉著薛老婆子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算是老姊妹倆的秘密。

    等他們走后，小嶺和大軍就盼著小姑回來。

    小嶺：“媽，你說的讓小姑和顧知青帶我們去動物園吧。”

    林蘇葉：“對，我說話算話。”

    顧元珩因為要去辦事，就讓顧元禎跟著顧孟昭。

    林蘇葉卻笑道：“元禎肯定對動物園不感興趣，不如跟著我去圖書館幫忙吧。年底了，我們圖書館也有事情呢。”

    顧元珩一怔，他也覺得不對勁了，林蘇葉對顧元禎似乎格外喜歡？

    元禎說過不想去動物園，這是跟林蘇葉說了？

    他看向顧元禎，總覺得這倆人有點什么事兒。

    顧元禎還在懵逼呢，我要去動物園！

    顧元珩笑道：“那行，元禎你就跟著阿姨，給阿姨幫幫忙。”

    小嶺奇怪地看著顧元禎，他不是惦記著出去玩兒嗎？怎么這會兒居然動物園都不去，要跟著mama去圖書館？

    果然大孩子和小孩子不一樣啊，就是懂事。

    晚上睡覺的時候顧元禎想問問堂兄，是不是誰跟林蘇葉說她壞話了，可顧元珩卻一直在和顧孟昭聊學習方面的內容，他就插不上話。

    他很奇怪堂兄以前也不愛學習，現在怎么這么喜歡學習？

    學習有意思嗎？

    第二天吃過早飯薛明翊去部隊。

    林蘇葉給小姑帶上錢和糧票，還給他們帶了餅干糖果，再背上水壺，讓她和顧孟昭帶著孩子們去動物園。

    藍海軍和王小利也一起去。

    小姑：“嫂子，你不一起去玩玩？”

    林蘇葉笑道：“我多大的人了還逛什么動物園，你們去吧。”

    她得盯著顧元禎呢。

    出現問題要解決問題，或者解決有問題的人，盯著源頭準沒錯。

    她轉身對顧元禎笑道：“元禎，你不會一轉身跑了，給阿姨丟一邊吧？”

    顧元禎：“……”她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他握緊了拳頭，“不會。”

    林蘇葉朝他溫柔地笑道：“就知道元禎是個樂于助人的小伙子，不會那么任性的。”

    莎莎被顧孟昭抱在懷里，朝著林蘇葉幾個揮手，“去動物園咯。”

    小姑對顧孟昭道：“要是我有吉普車就好了，出門一車塞進去。”

    顧孟昭笑道：“等我賺錢，給你買轎車。”

    小姑：“轎車多少錢？”

    顧孟昭：“外匯券二十萬？”

    小姑哈哈大笑，“顧知青，咱還是騎老虎更現實。”

    她一個月才五十塊錢，猴年馬月也賺不上。

    二十萬她都數不明白呢。

    等他們一走，屋子里沒人說話，一下子安靜下來。

    薛老婆子嘆了口氣。

    林蘇葉：“娘，讓你一起去，你咋不去呢？”

    薛老婆子：“我倒是想，可我這腿腳那不是拖后腿么？到時候動物沒看著倆，就看我了。”

    她腿不好，冬天格外不利索，走不了遠路。

    她擰開收音機，“行啦，我聽收音機，你們上班去吧。”

    一個人總歸是意興闌珊的。

    林蘇葉背上自己的書包，看了一眼西屋炕上，薛老婆子一個人坐在那里，手里捏著鞋底神情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蘇葉知道她這是閃得慌，這兩天家里人多顧爸顧媽也在，她有人陪著說話，這會兒家里沒人她自己呆著就空落落的。

    林蘇葉：“娘，你和我一起去圖書館吧。”

    薛老婆子啊了一聲，抬眼看見她，“你咋還沒走？快上班去吧，遲到了。”

    林蘇葉又說了一遍。

    薛老婆子：“怪冷的，我可不去。”她開始納鞋底。

    林蘇葉就帶著顧元禎走了。

    路邊堆著積雪，反射清冷的光，路面掃得清爽，但是冬天有霜凍依然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