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隔云端 第57節
“洛緯秋,”金瀾還是盡量耐心著,“我的時間真的比較緊張,如果你有什么事,我們回學校之后……” “你走得了嗎?”洛緯秋看他這副一本正經地準備擺事實講道理的樣子,便覺得不快。他迫近了他,一步又一步,從上而下俯視他。金瀾想向后退,卻撞上墻壁。洛緯秋用胳膊圈住了他的視野,使他不得不直視自己。 陰影投在金瀾臉上,他有不好的預感。 “你的護照還找得到嗎?”英俊的臉上現出了一個類似于惡作劇成功的笑容,狡黠而得意。 “……什么意思?” “你的護照和身份證,我昨晚藏起來了。” 金瀾先是愣住,然后趕緊拉開行李箱夾層查看,果然,原本放著證件的地方空空如也。 “你……!”那一刻金瀾真的生氣了,他難以置信,洛緯秋怎么能這么幼稚這么小孩心性這么不講道理:“你翻我行李箱,還把我證件藏起來了?!你幾歲了?” 洛緯秋還是笑著:“我發現我比你小五歲啊,學長,你自己算一算就知道了。” 金瀾見他這一副頗為得意的神情就更是火大,他脫口而出:“從小到大沒人教過你不能亂動別人的東西嗎?你沒有一點家教么?” 這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 洛緯秋那孩子般的笑意在臉上凝固、冷卻、消弭。 如果是在冷靜理性的情況下,金瀾絕對不會說出這句話。可現在在諸多情緒疊加之下,他多少也有些昏了頭了。 洛緯秋和洛淼關系之差rou眼可見,而洛緯秋的父親至今也沒有聽他提起過。他常年一個人獨住,估計“家庭”二字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概念罷了。 怎么能這樣戳人傷口。金瀾在心中懊悔。 洛緯秋松手,放開了他。 “對,”洛緯秋又恢復到了往日那種冷厲而不可親近的樣子:“我沒有家教,我就是有人生沒人教。學長,如果你之前不知道這一點,那我今天告訴你了。” “我……對不起。” 對不起,又是對不起。 洛緯秋想聽的絕非對不起。 “洛淼不是讓你陪我聊聊嗎,”洛緯秋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學長,那你來教教我什么是家教吧?” “……你留下我,到底是想做什么?你有什么事嗎?” 金瀾憶及之前在游戲中騙他一事,心中更加忐忑。他默默祈求洛緯秋不要在這個時候跟他清算這件事,他的心情夠亂了。 換一天,哪怕就換一天,等他參加完佟楚的婚禮,整理好心情,洛緯秋想罵還是想打,他都受著。 可洛緯秋的回答出乎他意料: “我就想知道你們同性戀是什么樣的。” “……你說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瀾看著洛緯秋,只覺得他此刻怎么會這么陌生。 從表情到口氣,再到話中的含義,都與昨晚那個說“你不開燈那我不睡了”的孩子相去甚遠。 因為自己剛剛戳了他的傷口,所以他此刻也要拿這件事來攻擊他嗎? “你們同性戀”……真是陣營明確。 那個噩夢的恐懼感又重漫心頭。 “學長你別緊張,”洛緯秋低頭,以一個威壓的姿態,湊在他耳邊,絮絮低語:“我選了一門人文院的通識課,是關于同性戀的,可是我身邊沒有可觀察的對象,缺少樣本。” 縷縷熱氣自耳邊飄過,金瀾的半個耳廓立刻紅了起來。 金瀾閉上了眼。他想起了異國海域上那片海霧,只覺得它們現在又要聚集起來了。 “……所以,學長讓我觀察一下吧,好不好。” 如果此刻金瀾睜開雙眼,會發現,洛緯秋的眼神并不似口氣般冰冷。 而是飽含絲絲纏繞的傷心。 金瀾沒有抬頭看,所以他只是雙手抵住面前這人的前胸,用力推了把,然后立刻收回手,轉身向后走去。 “你去哪?!”洛緯秋不安地問。 “上廁所。”金瀾頭不回,腳不停。“怎么了,要觀摩同性戀是怎么上廁所的么?” 身后那人明顯是怔住了,沒發出半個音。 金瀾走進洗手間,拉上門。打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涼水流下來。 他俯身,側臉,讓那涼水澆灌在頭發上、皮膚上、順著五官的輪廓往下汩汩流淌。水的流速很快,與他體內血管中的血液同步著。 金瀾猛地抬頭,看向鏡中人。頭頂那盞燈像是嘲諷或同情,播灑下來一點慘淡的白光。 瘋了吧……再這樣下去…… * 車上,金瀾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洛緯秋。 西裝革履,正在很平靜地開車。 從早上到現在,他已經后悔一萬次了。 為什么昨天在看到門后的洛緯秋時,沒有直接轉身就走? 他的確虧欠洛緯秋,他是做錯事的那個人,所以他到底從哪里生出的勇氣可以住在債主的家里? 而且債主在他后來說“那你是打算把我關起來嗎,這是犯法的”時,居然能泰然自若地說:“我沒有打算關你,只不過你去哪里都要帶上我。” 于是果不其然,今天的婚禮,他也非得跟著去。 金瀾試圖勸退他:“要穿西裝的,你看看你天天就穿一條睡褲,連上衣都沒有。” 洛緯秋立刻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據說是在高中成人禮時穿的西裝。 因為當年只穿過一次,所以還很新。 ……不過金瀾覺得,不新也不要緊。 金瀾看洛緯秋穿上西裝的那一刻,從生理的角度來說,他的確體會到了那種因興奮、腎上腺素分泌增多而導致的心跳加速。 洛緯秋這個人的確堪稱英俊。就算不說臉,單看藏于西裝之下的這具身體,高大,挺拔。這西服應該是定做的,面料上佳,剪裁流暢,黑色底料隱隱可見灰色條紋。往日里衛衣加休閑褲的青春張揚氣息被斂起,外套上的那一粒紐扣,將一身鋒芒妥帖收藏。 除了一個小插曲,一不小心暴露了西裝主人的稚氣—— “學長,這個怎么系?”洛緯秋對著鏡子,藏青色的領帶在頸肩處環繞,然而他手指穿梭其中,始終不得要領。 金瀾當時還沉浸在早上二人的不愉快中,忐忑不安,可為什么“不愉快”的另一方參與者在僅僅兩個小時之后就可以像沒事人似的,還大大咧咧地把脖子伸過來,讓他幫忙系個領帶。金瀾的確想不通。 而他更想不通的是,他居然也順勢起身,如自投羅網般,將手伸入繩圈。向左,向上,向外,收緊。指腹劃過領帶順滑的布料,他離洛緯秋鎖骨處的皮膚只有一寸之遙。而哪怕不用抬頭,似乎也能感受到帶有溫度的目光落在自己指尖。 灼癢。金瀾覺得手一定是昨天凍傷了。 當時穿戴完畢之后,洛緯秋還問他,看上去怎么樣。語氣難掩期待與雀躍。 “很好看。”金瀾如此說。 而渴望聽到夸贊的提問者就在這時開心地笑了。 彎眉,勾唇,所有西裝加成的成熟氣質都剎那拋成了空。 第61章 冬意堪悲 ========================= 舉辦婚禮的酒店門口,一張大紅紙上寫著今天結婚的新人的名字。 來到來賓登記處,金瀾還在對洛緯秋說:“參加婚禮要交禮金的。” 洛緯秋偏頭看了他一眼,“我在你心中真的什么都不懂嗎?” “……我的意思是,有必要嗎?參加這種陌生人的婚禮,還要破費。” “怎么會是陌生人的婚禮?”洛緯秋疑惑地說:“新郎不是學長的朋友嘛。” “對,但是……” “那對我來說就不算陌生人,放心吧學長,我平時都有打工存錢。”洛緯秋彎腰,在名冊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金瀾略一遲疑,最終還是上前,緊跟著洛緯秋,在下面簽了名。 起身之前,金瀾特地多看了一秒。 兩個名字,兩份字跡,一上一下,一個張揚,一個端整。 不知今后還能否有與他名字排在一起的機會,金瀾想。 然而無論有沒有,也就多看那一眼了。一秒過后,他不得不起身,將位置讓給后面的來賓。 雪剛停,天氣太冷,兩位新人沒有走出門口,而是在酒店大堂迎賓。金瀾和洛緯秋走進去時剛趕上一群人在圍著新娘合影和說笑。金瀾正好不必上前跟新郎新娘寒暄,他打算直接進入會場,找個位置坐下。 反正,如他所想來吃頓飯,那就真的只是來吃頓飯,不必做什么多余的事。 畢竟曾經也是多年好友。結婚這種人生大事,多少還是應該來看一下的。 然而,在走了兩步之后,金瀾還是駐足,他站在人群外,遙遙看了一眼盛裝的佟楚。多年不見了,似乎跟當時變化也不大,今天看著還挺精神的嘛。金瀾想。 旁邊那一個,他的新娘,亭亭玉立著,模樣雖然算不上什么傾國傾城,但是笑容可親,還有兩個可愛的梨渦,一定是位好姑娘。 新郎的手放在新娘腰間,二人相偎,以一個親密無間的姿勢接受世界的祝福。而旁邊不知誰在說什么笑話,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這笑中還要對視一眼,目光脈脈,滿是情與愛。 金瀾原本心頭郁結的不快似乎消散了些。 真好,結婚真好,幸福真好。 洛緯秋注意到了他的駐足與注視,他順著金瀾的目光看過去。 “學長?” “沒事,我就看看。” 金瀾終究沒有說什么。因為幸福無需旁白與解說,只要看著,就好了。 兩三分鐘后,金瀾說,走吧。 金瀾特地找到最靠邊的一桌,而洛緯秋緊隨其后,在他身邊坐下。期間也有人態度和善地問金瀾是什么人,金瀾則微笑著答是新郎以前的同學。 不過更多的關注似乎都集中在洛緯秋身上:同桌兩個二十出頭的女生,半是有心半是無意地跟洛緯秋搭了兩次話,一次請他幫忙遞個紙巾,一次干脆問他能不能留個聯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