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家里呆不住了？”

    江婉瞧著她那個小樣，不由得好笑，明明就是想出去玩，卻還找這樣的借口。

    江陵府女學的學生大多出身富貴豪族，一個個養在深閨如珠似玉的，去上學除了打發時間，再學點琴棋書畫，陶冶情cao，學得最多的就是規矩禮儀。

    不過大家既不參加科考出仕，也不用考試排榜爭名逐利，天氣一冷就放了假，算起來李翠被拘在家里也有月余了。

    “不是不是，我真的就想試試梅花能不能提煉出精油。”

    “行吧，你想去咱們就去吧，記得晚些時候去通知一聲你大嫂、二嫂。”

    似乎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其實積云寺有沒有景這暫且不說，沈夫人難得相邀，哪能拒絕。

    雖然到目前為止，這門親戚都還沒能光明正大的相認，可人家好歹也是趙蕓娘的嬸嬸，想親人相見沒有不配合的道理。

    “好嘞~”李翠就等這句話了，得到命令立馬就往外跑。

    ……

    這幾日的雪下得松松軟軟的，坐著馬車一路到積云寺還算順暢。

    江婉哆哆嗦嗦的出門，但見到積云寺門口一排排停放著的馬車，才發現冬日出門上香似乎還是江陵府的一大盛事。

    “江老夫人這邊請，沈夫人已在客房等候多時！”才到寺門口，立馬就有知客僧迎了過來。

    李家的馬車印著醉云樓的標記，十分打眼。

    對于‘老夫人’這個稱呼，江婉如今聽了泰之若然，內心毫無波瀾。

    畢竟人家這用的是尊稱。

    她只能暗恨原主江氏和李延宗成親生子太早，明明沈夫人還比她大兩歲，就因為有孫子的拖累，聽上去生生比她小了一輩兒。

    “麻煩前頭帶路！”哪怕背地里咬著牙，還得笑臉盈盈的塞給知客僧一個紅包。

    這個積云寺江婉也不是頭回來了，其實無需知客僧領路，她對寺里的客房也能駕輕就熟。

    明明白雪皚皚下的集云寺與先前的花紅柳綠全然不同，但一踏進寺門聞到那裊裊檀香，幾個月前的往事，便一幕幕重新涌上心頭。

    “娘，嬸嬸說回京的事呢，您在想什么？”

    趙蕓娘發現娘自打進了這積云寺，整個人就變得飄飄乎乎的，跟她說話都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半天沒有回應。

    “啊？回京好啊，回京過年一定很熱鬧。”江婉被趙蕓娘拉回神有些訕訕的，“就是不知道軍糧案到底判得如何了，可憐我家蕓娘從小與親人失散，到如今也不能骨rou相認。”

    經她這么一圓，倒也說得過去。

    趙蕓娘的親人都在京城，都翹首以待盼著骨rou團聚。

    “是啊，若是蕓娘能跟我們一同回京，那這個年才過得叫熱鬧呢！”沈夫人聞言臉上的神色也跟著暗淡了幾分。

    “不過也沒關系，我家老爺早已打探過消息，如今軍糧一案已經查到了戶部郎中的身上，差不多也該消停了。”

    “就算今年缺席，明年睿哥兒鄉試中舉之后，也該赴京趕考了，到時候再談劇也不晚，更是雙喜臨門呢！”

    “也是，也是！”她這么一說，場上的氣氛又重新熱鬧起來。

    只有江婉眉頭暗蹙。

    查到戶部郎中的身上是什么意思？

    按她之前的揣測，這事兒的背后一定有位高權重之人的指使，聽沈夫人的話風，這個案子查到戶部郎中的身上就完結了？

    不過也就胡亂想想，這事既然已經被揭了蓋子，最后宣告的結果是不是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朝廷讓民眾知道的‘真相’，不過是多方權勢角逐之后的結果。

    江婉只需要關心趙蕓娘的存在，再不會被人認為是威脅就好了。

    沈夫人所說的‘差不多該消停了’，其實就是給了江婉一個暗示，趙蕓娘的身份很快就能公之于眾。

    “積云寺的簽也是極靈驗的，咱們可不能錯過，這回一定要在菩薩面前好好求一求。”

    等江婉回過神來，場上的話題，不知什么時候就已經轉到了求簽上。

    江婉見大家都望著自己，只得硬著頭皮道：“那咱們現在就過去？”

    “好，我跟茹jiejie先行！”來到積云寺李翠是最歡脫的一個，牽了沈茹的手就往外走，秋梨和姚春花、大丫急急跟上。

    “這孩子，這些天的規矩也不知學到哪里去了，出個門這么跳脫！”李翠的活潑江婉并不反感，只是轉頭看到沈夫人臉上不愉的神情，不得不尷尬地笑了笑。

    沈茹是書香門第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一言一行堪稱大家女子的模范，可這些日子跟李翠一起后，明顯受到了影響。

    “跳脫點好啊，只可惜我家茹兒這樣的舒心日子不多了！”

    沈夫人望著遠去的兩個小人兒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

    第421章 抽簽

    “怎么會？”

    江婉一時沒有明白沈夫人的話是什么意思。

    不過驚訝只一剎那，當她看到沈夫人望著自己的女兒一臉愁容時，也立馬就回過神來。

    “沈jiejie你到時候好好的給挑個如意郎君，一樣捧在手心里寵著。”

    江婉安慰沈夫人時，看到一旁的李翠也同樣內心凄凄。

    江婉沒有任何時候，比此時對這個大虞朝更無能為力的了。

    沈茹已經十五歲了，按照這里的習俗，早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怪不得沈夫人對此憂心忡忡。

    十五、六歲花一般的年紀，都還沒有綻放自己的光華，就被那一只只摘花的手輕輕巧巧的摘了回去。

    哪怕插進最金貴的花瓶，那也成了無根浮萍！

    更別說這會兒的親事一般還都是盲婚啞嫁，不知便宜的是只怎樣的手。

    雖然信奉父母之言，其實一樁親事定下來，當父母的心里也并不是很有底。

    嫁個人簡直跟抓鬮沒什么區別，是好是壞全憑自己的手氣。

    想想自己精心養育的女兒，嬌俏可愛，有一天嫁到別人家里，卻過得苦不堪言，自己的珍寶被人棄之如敝履。

    江婉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揪得生痛。

    雖然她沒有十月懷胎的經歷，但跟李翠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早已不是母女勝似母女，當那小小的一團貼心的窩在自己身邊，仿佛全世界的苦難都化作甘甜。

    若是有一天，李翠被別人呼來喝去，甚至拳腳相加……

    江婉忙搖搖頭，將腦海中的出現不合時宜的畫面立刻全甩了出去。

    “沈jiejie！茹兒的親事你可要好好挑選。”

    江婉這話說得分外認真。

    沈茹這個小姑娘說話溫溫婉婉的，一看就很好欺負的樣子，哪怕看在她與李翠極為投契的份上，江婉都不忍心聽到她將來不幸福的消息。

    “哎……我又何嘗不想？”

    沈夫人的神情明顯黯淡下來。

    “只是有些事，我也不一定做得了主。”沈夫人對江婉苦笑了下，“我說我非常羨慕你，你不會當我胡說吧？”

    “我上有公公婆婆，還有宗族長輩，在他們的面前也不過還是一個小輩，有時候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估計這份苦悶埋在沈夫人的心中已經很久了，一片愁思無處傾訴，此刻與江婉談到了這份上，便像打開了話匣子關不住一樣。

    “不瞞你說，家里以為茹兒看好了一門親事，此次回京怕是就要定下來了。”

    “那家倒也門戶相當，孩子也是勤學上進的，家中長輩都十分看好。”

    “只是我對那婆婆的風評也略有耳聞——那不是個好相處的。”

    江婉聞言也不免暗暗嘆了口氣。

    聽沈夫人話語里透露出來的意思，沈茹的親事就是一場聯姻。

    看到沈夫人擔心自責的樣子，她甚至連勸慰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

    “嬸嬸既然都已經知道了那個婆婆的底細，就不能再挑一挑嗎？”

    江婉忍住沒出聲，趙蕓娘卻實在忍不了了。

    雖然已經很久沒有再做過噩夢。

    但她之前那真切的夢境，實在讓人記憶深刻，沒法輕易忘記。

    對有一個‘惡婆婆’所經受的苦難至今仍然記憶猶新。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又朝江婉的方向靠了靠。

    還好，與夢境截然相反。

    此時見嬸嬸議論起自家親堂妹的歸宿，聽到婆婆不好相處，實在不想袖手旁觀。

    沈夫人聞言將目光投向這邊，掃了一眼和睦親近的婆媳三人，毫不掩飾目光中的艷羨。

    “幾十年的媳婦熬成婆，其實誰家的婆婆又好相與？長輩們誰當一回事呢？”

    “其實就連我，在沒見過你家的相處情形之前，也并沒有多擔憂。”

    沈夫人說的是實話。

    像他們這樣門當戶對的家族聯姻，女兒嫁到男方家過得好不好，多數令男方忌憚的是娘家的身世背景，只要有強大的娘家支撐著，最起碼小夫妻倆也能過得相敬如賓衣食不愁。

    可是自從見識了李家婆媳的相處之道，她就不免生了貪婪之心。

    她的女兒那么好，應該受到善待。

    “也沒你說的那么玄乎吧，世上還是想過好日子的人多，誰家想日日鬧得家宅不寧的？就像蕓娘所說，慢慢挑個好的唄。”

    這著實是一個沉重的話題，江婉不欲再說。

    放眼整個大虞朝，能找到像他們家這種情況的應該不多，若勸沈夫人真拿了他們家來做模子對著給沈茹找婆家，那才真的叫誤了人家的大事兒呢。

    說話的功夫，上香的大雄寶殿就到了。

    幾個人的心頭全被沈夫人的話題弄得沉甸甸的，規規矩矩的上香拜佛，再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