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演技也太好了吧。

    清禾在心中瞠目結(jié)舌，心說這位姐演到如此程度，自己就算想澄清什么都沒做，怕都不會有人信了。

    平生以來她還是頭次被人碰瓷，但未等她驚慌便發(fā)現(xiàn)，周圍人的表情，似乎不太對勁。

    敬畏、小心、疑慮、賠笑。

    沒有人再敢審視懷疑地看著她，反而處處透著小心謹(jǐn)慎，生怕將她得罪了。

    “你……到底是何人？”

    三粒極品保命丹藥和水服下，總算讓靈涅緩過了氣，不再是那副隨時會昏厥過去暴斃的垂死之態(tài)。

    但靈涅仍顧不得配合打坐盡量鞏固傷勢，反而掙扎著追問。

    她驚疑復(fù)雜道：“你、足下到底為何人？可有姓名道號。”

    “道號？沒取過。”清禾沒多想，干脆道，“我叫清禾。”

    靈涅：……

    眾人：……

    難怪方才此女疑問清禾神女之事……半天她就是正主！

    那剛才靈涅如何回答的？

    似乎是山野小民傳言的妖女，與她慈周心庵無關(guān)？是這句話么？

    最后的遮羞布被徹底扯下。

    靈涅羞恥得眼淚幾乎要流下來。

    那傳聞原來是真的……竟然是真的！天道大人真的有眷顧的神女了。

    按照傳聞所說，便是典籍中的后土尊榮，也遠(yuǎn)遠(yuǎn)未及天道對清禾神女的偏愛。

    但更令靈涅痛不欲生的事情接著發(fā)生。

    那滴被她私藏于識海，由永雪城靈脈滋養(yǎng)污染的天道之血，忽然強(qiáng)行掙脫她的識海封印，強(qiáng)硬地沖破額心。

    靈涅再度哇地吐出血來。

    為了更多壓榨汲取天道靈力，她的經(jīng)脈與那滴鮮血糾纏極深，此刻鮮血強(qiáng)行突破封印，基本徹底泯滅了她任何存活下去的可能。

    她必死無疑。

    為什么？

    “為什么。”她痛苦地喃喃自語道，“為什么您蘇醒了，卻不來找我們，而是要另尋一位鄉(xiāng)野村女做神女呢？”

    那股悲慟欲絕，信仰破碎甚至連全意維護(hù)的人設(shè)都半分不顧的勁頭，令清禾又是番大開眼界。

    好似天道拋棄了她們?nèi)f年信仰，始亂終棄似的。

    清禾忍不住開口：“可你們?nèi)舢?dāng)真如此虔誠，為什么萬年都未曾去尋找追隨天道大人呢。”

    準(zhǔn)確說，不止是沒有追隨信仰，甚至完全沉溺于天道長眠后仍然遺留給她們的祖上榮光，當(dāng)高高在上的神女。

    靈涅委屈道：“天道大人虔誠不可試探，何須如此脆弱之態(tài)！”

    清禾拳頭驟然捏緊。

    忽然明白自己一直埋怨，一直不快的真正緣由在哪里了。

    他們口口聲聲追隨的天道大人在冰冷寂寥的地宮下場面，痛苦于凡人之惡孽，萬年之后才與她邂逅，這些虔誠神女又在何處呢？

    她難過的不是那可笑的“三十二代神妾”。

    而是……

    “祓神大人，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在心底輕聲道，“但是好難受啊。”

    好難過好難過。

    為什么所有人都會覺得，強(qiáng)者就沒有脆弱的權(quán)力呢？

    靈涅自知必死，不甘怨憎齊齊翻涌上來：為什么我會死？我不是已經(jīng)熬過了前面那次審判，乃是無罪之人么！

    “天道偏私，懲處不公！”她恨聲道。

    一道冰棱碎片應(yīng)聲而起，順勢洞穿她的額心，結(jié)束了她難堪丑陋地掙扎。

    “她以我之鮮血蒙蔽天機(jī)，方才逃過上輪審判。”祓神平靜道。

    靈涅為了得到那滴被惡孽降低格位的天道鮮血，在黑場推波助瀾，罪孽累累。

    因此在祓神收回那滴鮮血后，這位神女，當(dāng)即迎來她的結(jié)局。

    現(xiàn)場針落可聞。

    幾個小婢女看著自家神女的尸身，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做。

    “我還是不太高興。”清禾在心里說道。

    “她已經(jīng)死了。”

    “雖然您有三千三百零三個小老婆，前后三十二代，總數(shù)為十萬五千六百九十六個小老婆，但我未曾真正在意過。”

    祓神欲言又止：……

    “我真不是生她們在自稱上的氣，之前……是稍微有些不高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想那么說。”

    “嗯。”

    “我只是……哎。”清禾在心里嘆息。

    小金鳳在她鬢邊振翅顫了顫，仿佛無言的撫慰。

    就在此時，忽然聽到某人清脆地拍手聲。

    “清禾仙子，果真如傳聞中般天然純粹，百聞不如一見啊。”

    聲音是從她身后的樓梯上傳來的，清禾回身望去，只見是個身著黑色毛邊大氅的清瘦男子。

    自朱紅樓梯緩步走下時，男子面上尚且縈繞著黑色鬼氣凝結(jié)而成的面具，但隨著最后階梯走完，來到清禾面前后，他徹底露出了真容。

    乃是個半邊臉龐仿佛被火焰灼傷過般扭曲丑陋，另半邊面容極為清俊典雅的男子。

    存活下來的人群皆是怔愣，不解這位從哪里冒出來。

    少數(shù)人反應(yīng)過來，立時恭敬下跪：“參見場主！”

    聽到這個稱呼，清禾勉強(qiáng)提起幾分認(rèn)真，瞥了他一眼。

    黑場場主來歷神秘，萬年未曾顯露過真容。

    因此有傳言說雖然尊號不變，但面具后的主人已經(jīng)傳承了許多代；又有傳言說，真正的黑場場主早就死了，現(xiàn)在的黑場當(dāng)家只是某個竊賊罷了。

    但無論傳言如何說，黑場始終在此處屹立不倒。

    而黑場場主，這惡貫滿盈之人，也能在開幕戲之后翩翩出場。

    清禾落在那半張秀如觀音，半張兇如惡鬼的面容上，心想，即使是這種邪道掌門人，在神靈面前又能如何？

    還不是要摘下偽裝之面。

    但場主本人似乎不是這么想的。

    他搖搖頭：“原本未曾準(zhǔn)備出場，卻未想靈涅如此廢物，連帶家底一同送個干凈，屬實叫人頭痛。作為苦主，我也不得不出來要個說法了。”

    黑場場主全然不在乎隱藏了萬年的秘密被人看了個精光，他微笑著注視清禾，又像是透過她而注視另一位存在。

    黑場場主優(yōu)雅地施了一禮。

    他的聲音在清禾識海里回蕩。

    “天道大人萬安。”

    清禾露出疼痛的表情，不由得皺眉，忙里偷閑地琢磨。

    嗯？

    這人認(rèn)識祓神？

    祓神平靜道：“許久不見了，尚清。”

    聲音平靜，但祓神行為卻有著與平靜聲音截然不同的冰冷凜冽，那試探性侵入清禾識海，以作示威的神識，被祓神瞬間絞殺。

    ——甚至不給退出的機(jī)會。

    尚清被余波震懾，后退兩步，發(fā)出悶哼，隨后才露出微笑。

    “天道大人還是如此霸道凜冽，令人折服。”

    “尚清……你是仙人，尚清？”

    “未曾想，還能在清禾仙子這里掛上名號。”尚清看著清禾，微微一笑。

    現(xiàn)場死寂無聲，人人都瞪大眼睛，敬畏震驚地看著只存在于傳說中，鮮少行走塵世的仙人。

    黑場被天罰打得一片狼藉，尚清微微挑了挑眉。

    自家場子眾人死傷無數(shù)，尚清面無表情。

    而那就倒在他面前，滿身血跡的靈涅，他更是一眼都懶得看。

    仙人之冷漠無情，幾近殘忍。

    尚清雖無視了在場一切凡人，卻對她頗為禮貌。

    大約是看出她經(jīng)過祓神點靈，擁有仙人之姿，不與凡俗同列，所以被他視為能夠交流的對象？

    清禾沒領(lǐng)情。

    她也不覺得，所謂仙人的特別待遇有何值得自豪的。

    她可都記得，這群仙人盡是背叛天道的垃圾。

    “我記得尚清。”清禾在心里對祓神說道，接著十分篤定認(rèn)真地說，“我討厭他。”

    有一說一，天道當(dāng)年座下有三千仙人，清禾做不到每個身世經(jīng)歷都如數(shù)家珍。

    但這尚清仙人，絕對是她印象最深，也糾纏最深的仙人之一。

    首先，原作中尚清存在感便頗高，他在三千仙人中，乃是翹楚的厲害角色，野心勃勃，一心追求天道之位，對男主趙不絕多加阻攔。并且刻意制造動輒上萬的冤孽，加重祓神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