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神靈竟在承擔(dān)如此之多的痛苦。

    清禾立即從識海中抽離，望著還沒有開口的神靈，確定道：“您很不好。”

    祓神冷冷道：“荒謬。”

    清禾表情卻更難過了。

    古怪的是，她越難過，神靈對自己身上遭受的痛苦感知便越強烈，越清晰。

    這理應(yīng)令他煩躁且憤怒。

    然而不知為何，清禾每說一句話，他的心底同時又會浮現(xiàn)另一種感覺。

    ……難以言喻的陌生感覺。

    卻并不令人討厭。

    清禾察言觀色，發(fā)現(xiàn)識海中來自神靈的狂風(fēng)暴雨似乎暫時緩和了些。

    緊接著神靈的半身也在她說完那句話后，浮起淡金色的光點，恍若重塑金身般重新描摹出神靈冷峻的眉眼。

    然后是環(huán)繞二人的狂亂惡海，被神靈重新收容。

    到了最后，除卻滿地狼藉外，地宮情況與之前的安靜沉寂并無不同。

    神靈與清禾面面相對，均是心情復(fù)雜，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神靈在想什么她不知道，但清禾想的挺簡單的。

    看來安慰還是有用的。

    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受了傷卻不想令別人安慰？

    反正她受傷了，恨不得吵鬧到讓全世界知道。

    ——卻也只是心里吵吵。

    現(xiàn)實最常見的情況，還是她拼命忍住疼痛，仿佛堅強的露出不在意的笑容。

    “我覺得這時候給您一個擁抱比較好。”清禾對神靈說道。

    但看到神靈面上即將浮現(xiàn)名為不悅的情緒，她立刻改口：“不，我意思是，我太驚慌了，您能給我個擁抱最好了。”

    神靈淡淡道：“勿要逾矩。”

    “嗯，我也覺得挺犯上逾矩。”所以根本沒指望神靈會同意。

    她退而求其次，接著問道：“那您可以握住我的手么？”

    “我剛才真的非常擔(dān)心，非常害怕，需要您握住我的手，給我點力量。”

    她試探地伸出手：“可以么？”

    神靈或許有一瞬的遲疑。

    可最終，還是，那雙看起來完好無損的手，終是虛虛握住了她。

    ——清禾毫不遲疑，立刻反手緊緊握住。

    神靈無言，卻還是沒呵斥少女，只任由她這樣兩手緊緊握住。

    但握住的下一刻，神靈和她不約而同的看向被握住的地方。

    因為少女的手在不斷地，無法控制地細(xì)微顫抖。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神靈的手堅硬而始終平穩(wěn)，仿佛永遠(yuǎn)不會動搖。

    她纖細(xì)的手指如蒲葦，攀附著堅定沉穩(wěn)的巨石，在風(fēng)中搖曳顫抖。

    明明是她出于想要安撫神靈的本意，率先伸出手的。

    可她伸出的手，卻在不住顫抖。

    “嗯……”清禾有些難為情地小聲解釋，“可能是有點嚇麻了。”

    她剛才畢竟經(jīng)歷過，拋棄生還希望，不顧一切奔向神靈，險些為惡海吞沒的危險。

    所以需要擁抱的人，還真是包括她。

    這地下世界，就他們兩個活人。

    她不擁抱神靈，神靈不擁抱她……他們又能向誰尋求呢？

    握手能收獲的能量不夠，她還需要神靈大人抱抱。

    于是握著，她忍不住抬頭，委委屈屈地看了神靈一眼。

    接著又垂下去。

    您不需要我需要嘛。

    然后又看了一眼。

    卻在神靈回視時又躲開了。

    神靈微微蹙眉，冷淡道：“有話便直說。”

    “沒什么，我就是怕您此刻的存在是不真實的，所以想多看幾眼，確認(rèn)一下。”她說道。

    一般她這么說，祓神便不會再接話。

    此刻亦是如此。

    神靈從來只當(dāng)她那些話是少女無知天真的言語，若是在意，只會被帶入她的思路，平白亂了心神。

    無需在意。

    不可在意。

    于是神靈不再開口，只任由她打量。

    望著神靈淡漠清凈的側(cè)顏，清禾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將在唇畔徘徊的話咽了回去。

    唉。

    其實吧，她總覺得，這句話說出來是對祓神的冒犯。

    神靈如此高潔淡漠，纖塵不染，無論何時何地，哪怕是此刻被她緊緊握住手，神色也出塵得像是高居云端。

    讓她如被兜頭澆了冷水，生不出說出真實想法的沖動。

    神靈只是伸出手，然后賜予她短暫握住的權(quán)利，僅此而已。

    他甚至除了剛才那一瞬的蹙眉，再沒有看一眼兩人肌體相接之處。

    兩人接觸的每一秒，仿佛都在極力彰顯著神靈對她容忍的恩慈。

    神靈這樣的清凈包容，顯得她的想法如此膚淺貪婪。

    清禾微微垂下頭。

    此刻雖然被祓神握住了手，她仍然沒有感到滿足與安心。

    胳膊和脊背上有些空虛，感覺涼涼的。

    好吧，講點實誠的。

    她就是很想被祓神緊緊抱進(jìn)懷里，然后再反擁抱住他。

    不管是白骨，還是他平時慣用的常身都無所謂。

    只要緊緊擁抱。

    只要不留一絲縫隙。

    哪怕比她剛才撲入棺槨時，被祓神擁住的力度還要用力，令她感到疼痛。

    只要強烈到，能叫她清楚感覺，神靈就在此處陪伴著她；只要強烈到，她能將剛才因感知到祓神痛苦而萌生的憐愛撫慰傳達(dá)給她。

    那就無所謂。

    識海中感受到的，神靈萬年來持續(xù)承受的劇痛，幾乎令她落淚。

    那想憐愛的抱一抱他，就很正常啊！

    然而清禾尋思了半天，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還是不了。

    不要輕易說這種容易令兩個人都尷尬的話。

    她珍惜與祓神的關(guān)系，更擔(dān)心因為自己某些不過腦子的耿直話語，傷害了這份感情。

    只是盡管她沒說別的，甚至露出了毫無異樣的笑容，無法自控的生理反應(yīng)仍然反應(yīng)了她的想法。

    祓神平靜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事了。”

    清禾有些不自在，說道：“我知道。”

    “……你想要什么？”

    “嗯？”

    清禾納悶祓神為何忽然開啟這個話題。

    “不是后怕么，如何才能不怕？”

    說完，祓神補充道：“——作為你方才虔誠的恩賞。”

    啊？

    清禾驚了。

    原來握手機會在神靈那里，還真能算作對信徒的恩賞？

    那以后莫非還能搞個握手兌換券？擁抱獎勵券？

    既然如此……或許真的能通過這個愿望，達(dá)成她最初的目的。

    做出某些，她此刻就能完成的努力。

    清禾低垂眉眼，全心盯著雙手捧著的，神靈那只蒼白修長的手。

    她橫下心，說出了連她都覺得離譜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