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gè)谷圣洞天都是建立在祓神血rou之上的。

    她凝神感受，谷圣洞天并未拒絕，全身心地接納包容了她。

    在她的感知世界里，只覺那血rou像是一片土壤，孕育出谷圣洞天這只分靈。

    等等。

    孕育？

    清禾被自己這個(gè)心底莫名冒出來神奇詞匯震驚了。

    可說起來，世上確實(shí)有天道衍化萬物，以及更為玄妙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箴言。

    神靈見清禾呆站在原地不動，臉上又露出某種難以理解的古怪表情，一會兒露出稍顯微妙的竊笑，一會兒又露出可以嘆服的咂舌表情。

    一副精神勝利法的造作表現(xiàn)。

    “不愧是祓神大人啊。”她喃喃自語。

    神靈對她已頗為了解，當(dāng)即便清楚她這是在釣魚，巴不得某個(gè)人接她的話，于是決定直接無視，報(bào)以冷處理。

    可劍靈不同。

    赤霄本能地想接話，與她一起吹噓天道。

    沒辦法，這就跟磁鐵天生被鐵吸引一樣，不由自主地就被釣著了……屬實(shí)是舊習(xí)難改。

    然而——

    【唔唔唔唔唔唔！！】

    這次神靈早早封了赤霄的嘴，絕不讓清禾有任何趁機(jī)胡說八道的機(jī)會。

    清禾：……倒也不必如此。

    她滿臉寫著可憐巴巴，語氣十分委屈：“祓神大人，不說出來我難受。”

    她對神靈從來藏不住話，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非常難受。

    祓神：？

    不許胡說八道還叫她委屈上了。

    “忍著。”神靈冷冷道。

    清禾軟軟道：“我真的忍不住嘛。”

    “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句話根本不是這么用的！”文科生終于原形畢露，震聲反駁。

    神靈冷嗤，似乎輕嘲她的胸?zé)o城府。

    不過清禾被神靈嘲諷的次數(shù)多了，直接利落地?zé)o視。

    反正她心態(tài)很好，心說任何人與神靈相比都是有瑕疵的嘛，反而在修行一類的場合對自己越發(fā)寬容——以至于神靈一直很想糾正鞭策她。

    清禾說服自己般叨叨，“我這是遵循本心而為。”

    不把這句靈魂吐槽說出來，她的本心會難受死的。

    那可不得順著點(diǎn)自己。

    她連珠炮似的快速道：“不愧是祓神大人，輕易做到了……”其他男人做不到的事。

    可惜她也沒能說完。

    因?yàn)殪鹕窀纱喾庾×诵」媚锏淖彀停^不讓她將那句驚人之語完整講出來。

    清禾：安詳.jpg。

    沒關(guān)系，祓神大人絕對已經(jīng)猜到她后半句是什么了。

    那她的本心便死而無憾了。

    說出來就是舒服。

    嘿嘿。

    小姑娘笑瞇了眼睛，彎彎明眸里，閃著星點(diǎn)浮光。

    祓神見狀，在心中微微蹙眉，這丫頭也不知是為何，如今當(dāng)真越來越放肆了。

    想初遇之時(shí)，對神靈那般禮貌恭敬，又機(jī)靈大氣的少女，如何便迅速墮落，成了這副無法無天的模樣？

    嗯……

    禮貌。

    恭敬。

    識趣。

    ……

    神靈品味這三個(gè)詞語，終究沒說什么。

    只是順便將自身血rou從洞天中取出，免得這小姑娘不干正事，反而又出現(xiàn)什么奇奇怪怪的聯(lián)想。

    攫取圣體終于需要祓神現(xiàn)身。

    清禾身旁，點(diǎn)點(diǎn)閃著銀色微光的絲線上下翻飛，逐漸勾勒出某道清禾極其眼熟的身影。

    有了身形。

    有了眉眼。

    有了她最熟悉不過的清冷姿態(tài)。

    神靈冰冷烏亮的長發(fā)流水般傾瀉而下，淡金長睫微垂，神情淡淡的，與數(shù)萬年前的分靈重逢，似乎沒能引起他分毫情緒波動。

    但谷圣洞天的情緒便要激動多了。

    察覺到神靈現(xiàn)世，位于二人腳下的洞天草地，頓時(shí)花草繁茂，最后分化出一條逐漸茁壯長大的藤蔓，宛如游子般依戀地輕輕在祓神腳邊。

    有別于正常藤蔓的深綠，這條藤蔓呈深黑，散發(fā)著濃郁的不詳氣息。

    未曾具現(xiàn)化時(shí)，谷圣洞天的表現(xiàn)一切正常，但當(dāng)卸去一切偽裝，露出具體的某處時(shí)，清禾方才發(fā)現(xiàn)，這片洞天被污染得如此之深。

    用病入膏肓四字形容絕不過分。

    每一寸表皮，每一寸紋理，都浸透了惡念，濃得幾乎能滴出黑水來。

    這……這……

    北荒部洲的凡人，究竟怎樣榨取利用了谷圣洞天，才導(dǎo)致對方惡化為此般慘狀？

    須知道，谷圣洞天可是祓神分靈！

    數(shù)萬年積累之下，人類的貪欲惡念，竟造成如此可怖的效果……

    不過也難怪薛家那般的雜碎，也能引動谷圣洞天的部分惡孽，轉(zhuǎn)嫁于弱小了。

    因?yàn)榕c其說是轉(zhuǎn)嫁，不如稱為偷竊。

    谷圣洞天的惡孽，已經(jīng)厚重到即使被偷竊，也絲毫察覺不到的程度。

    但他仍然履行著當(dāng)年對世人的承諾，一代一代的將荒原化為沃土。

    這便是神靈，一諾千斤重，雖九死其猶未悔。

    饒是如此，谷圣洞天仍然擁有三界屈指可數(shù)的強(qiáng)悍實(shí)力。

    清禾毫不懷疑，面前的藤蔓可以輕松絞殺渡劫期強(qiáng)者。即便對上仙人，只怕都能困住對方，令其苦惱好一陣。

    然而這條藤蔓卻不敢絲毫冒犯祓神。

    ——分明他是它的本體。

    可污染如此之重的它，只是輕輕搭在祓神足邊的草地上，克制的顫動著。

    它覺得自己骯臟，不愿玷污仍然清凈純粹的神靈。

    清禾最初只是打心里難受，可在望見神靈有些復(fù)雜的表情時(shí)，她忽然靈光一現(xiàn)。

    谷圣洞天是分靈，思維模式源于天道。

    也即是說，祓神知道惡孽的骯臟可鄙。

    ——那原作中，他決定任憑人類惡孽污染自己，最終惡孽纏身時(shí)，也會像谷圣洞天這般么？

    原作里沒直接描寫，以后清禾也不會允許它發(fā)生。

    但萬年前的遭遇，是實(shí)實(shí)在在發(fā)生過的。

    而且如今，世上還有諸個(gè)祓神血rou受苦。

    她稍微想了想，只覺得難受的不行，臉上露出憐惜難過的情緒。

    谷圣洞天又伸出一條小藤蔓，似乎想要蹭蹭她。

    對她，谷圣洞天無需那么縮手縮腳。

    然而在即將碰觸她時(shí)，藤蔓的動作還是停住了。

    對本體，它這么做是尊重。

    對清禾，又是出于何等心態(tài)？

    她仿佛聽見神靈的嘆息。

    祓神并未厭惡這污穢纏身的分靈，他半跪于地，捧起了這條衰敗的藤蔓。

    清禾驚訝地微微睜大眼。

    她從未見祓神做出如此姿態(tài)。

    并不卑微，只透著神靈獨(dú)有的自然平靜。

    他輕聲道：“你辛苦了。”

    聞言，藤蔓上淌下大量黑色的液體，仿佛這萬年沉重積累而下的淚水。

    谷圣洞天從不是傳說中神秘高遠(yuǎn)的姿態(tài)。

    作為天道當(dāng)初賜予人間的化身，它還擔(dān)負(fù)著守護(hù)一方萬靈，保佑風(fēng)調(diào)雨順，天地陰陽不會因凡人惡孽失衡等等責(z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