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棲 第115節
“我沒有騙你。”衛景朝嗓音嘶啞,“我是真心想要娶你,已經選好了婚期,四月底。” 沈柔無奈道:“你現在才告訴我,太晚了,沒有用了。我問你的那個時候你沒有告訴我,我就已經不需要了。” 她以此為例,慢慢告訴他,“衛景朝,我所有的情與愛,都是如此。需要的時候沒有得到,再給我,我就不要了。” “我們在涼州城的時候,有一次要你給我買糖人,結果你忘了。第二天補給我,我沒有要,你還記得嗎?” 衛景朝想搖頭,但只能擰著臉,緩緩點頭。 他記得,當時他還笑話她嬌氣。 “你的感情,對我來說就是糖人。”沈柔看著他,慢慢地開口,“我曾經真的很期待很期待,你能回饋給我同樣的情意。你將那枚鴛鴦雙魚佩送給我時,我好開心,我想就算那個時候就死了,此生也不會有遺憾。” 衛景朝心底涌上極大的痛楚與恐慌。 他真的開始害怕了。 她那么珍惜的玉佩,留在了鹿鳴苑,沒有帶走。 這樣的舉動,好像是要與他徹底決裂,分割開所有的情緒。 沈柔沒有絲毫心軟。 她嘆口氣:“但是四年前與現在是不一樣的。時間過去就是過去了,就像天上的雨,地上的水,沒有回到原地的可能。” “你這樣聰明的人,應當知道往后一輩子很快,所以實在不必強求,往后余生,說不定你會碰上更喜歡的人。” “衛景朝,你回去吧,我們就此別過,對彼此最好。” 她眼底的認真太清晰,讓衛景朝沒法子繼續自欺欺人。 衛景朝說不出來話,只是捏緊她的衣袖,哀求地望著她。 眼底充滿了抗拒。 他不肯松手,沈柔也掙脫不開。 她略想想,想起一個問題。 “衛景朝。”沈柔后退一步,歪了歪頭,“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衛景朝失魂落魄,下意識答:“你問。” 沈柔嘆息,定定地盯著他的眼睛,“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衛景朝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幾乎是瞬間便點了頭,匆匆剖白心跡,“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從四年前到現在,我一直愛您。” 沈柔倏然吐出一口氣,像是放下心底一塊巨石,慢慢道:“那就好。” 如此她也便知道,那一年的情愛沒有錯付,那一年并非她一廂情愿,算了消解了執念。 衛景朝聽她這樣問,眼中生起一股子期待。 沈柔的神態越發溫和,緩緩從他掌心抽出自己的衣袖,真心誠意打碎他的期待:“我愛過你,你也愛過我,那我們便是互不相欠。以后我忘了你,你也忘了我,各自好好過日子罷。” 衛景朝盯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悵然若失。 抬眼時,只能看到沈柔漠然無波的眼神,冷淡到好像對待一個陌生人。 不,她對普通的路人,也不會這樣冷淡。 上一次看到她這樣對待旁人。 還是在匈奴,她冷眼看著匈奴人,將他們當做地上的塵埃,冷漠走過。 而現在,他也成了她眼中的塵埃。 他再也看不得她平靜的眼神里沒有他,看不得她毫無柔情的眼眸,聽不得她字字扎心的話語。 他瘋狂地搖頭,大步上前將她死死箍進懷中,啞聲道:“不,沈柔,我愛你,我忘不了你,我沒法子好好過日子。” “四年了,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他幾乎要掉眼淚,“你不要這樣絕情,你恨我吧,我求你恨我。” 他想一條狗一樣,睜著可憐的眼睛,對沈柔搖尾乞憐。 沈柔沒有掙扎,平靜道:“我永遠不會恨你,也不會愛你。” “衛景朝,你不知道我當初有多么愛你。”沈柔輕輕推開他的肩膀,道,“我愛你愛到,不忍心去恨你,只能忘了你。” “我花了足足一年的時間,才將你從我心里逐出去。”她像以前那樣,從不吝嗇表達自己的情愛與感受,“那樣痛苦的滋味兒,此生我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 “所以,我永遠也不會讓你再走進我心里,永遠也不會。” 衛景朝怔怔松開手,呆滯在原地。 他好像在此時此刻才意識到,沈柔是真的不愛他了。 她真的忘卻前塵舊事,拋下種種情思,將他當做一個陌生人。 所以,她對他的態度,就像是所有的平民百姓見了君王。 沈柔緩緩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屈膝行禮。 “衛景朝,你如愿以償做了皇帝,天下間有無數的美人等著你去愛,我祝你以后佳人在側,夫婦和順,兒孫滿堂。” “陛下,您是千古難得的明君,是大齊最好的君王,我祝愿您長樂無極,長命百歲,歲歲安康。” 第89章 荊州城潮濕的空氣一縷一縷鉆入心肺,凍得心臟冷冷的疼。 沈柔的稱呼,自然而然從“你”過渡成了“您”,越發顯得客氣疏離。 衛景朝忽然有種心臟驟停的感覺。 以往那么愛吃醋的小姑娘,現在言笑晏晏看著他,祝愿他“佳人在側,夫婦和順,兒孫滿堂”。 以前的時候,她聞見他身上沾了脂粉香氣,都要嘟著嘴巴鬧脾氣,不許他挨身。 見著別的姑娘向他拋媚眼,能氣的三天不搭理他。 可是現在她說,“天下間有無數的姑娘等著你去愛。” 衛景朝喉嚨干澀得厲害,想要告訴她,他不要別的姑娘,滿天下所有的姑娘加起來,都不是她。 子孫滿堂也好,長命百歲也罷,若是沒有她在身邊,他全都不要。 可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沒法騙自己了。 沈柔是真的,真的,不愛他了。 沈柔望了望門外的天空,有點急地催促他離開:“陛下若是沒有旁的事情,就先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再不走,沈元謙就要回來了。 衛景朝張了張嘴,想找個借口留下,可是卻說不出話。 沈柔不會想聽到他的死纏爛打。 不顧姿態地糾纏,實在太難看了,就像是一條卑微的,無法控制自己的瘋狗。 可是,他寧愿做一條狗。 只要能待在她身邊,看著她的容顏,聞著她身上的氣息,感受到她走動間的呼吸,手指能碰到她身上的溫度。 若是她不趕他走,不用這樣冷漠的眼神看著他,那做她的一條狗,也是他的幸運。 于是,衛景朝飛快地紅了眼圈。 他卑微地望著沈柔,幾近哀求,“沒有你,我不可能兒孫滿堂,長命百歲。” “柔兒,這四年,我沒有半點快樂可言,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沈柔眨了眨眼,苦惱的表情流露出一絲往日的天真。 她嗓音柔軟,聽著乖乖甜甜的,卻漫不經心地應和一句:“那就沒辦法了。” “實在沒法子,就過繼一個吧。”她誠心誠意提出解決的辦法,“養得好,過繼的孩子一樣孝順。” 衛景朝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黯淡了。 沈柔又看了看天空,算著沈元謙回家的時間,不免有些焦急,誠懇催促他離開。 “我對京城中事不太了解,實在幫不上忙,只能先恭祝陛下尋得好兒女。” 說完她抬手,做出送客的姿勢。 衛景朝沒有辦法,被她半強迫著送出門。 院子外,聚集著沈柔所有的鄰居,見二人出來,紛紛背過身說話,只是眼角余光時不時瞥過來。 沈柔看了看這滑稽的場景,無奈笑了。 衛景朝貪婪地望著她的笑容。 沈柔很快收斂笑容,堅定不容拒絕地看著他。 衛景朝牽著馬,緩緩離開。 只是,那一步一回頭的模樣,充滿不舍。 二丫的娘膽子大些,待衛景朝走遠了,湊到沈柔身側,“沈娘子,這位公子是什么人?” 沈柔拍拍她的肩膀,面不改色,云淡風輕道:“京中的貴人。” 二丫娘呼吸一窒。 沈柔笑了笑,轉身回家。 沈元謙回家時,在家門口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聽了個齊全,面色黑的猶如鍋底灰。 尤其是聽到鄰居形容“那位貴人氣度好,樣貌好,與沈娘子格外般配,沈娘子真是好福氣”時,臉色幾乎可以稱得上黑云壓城城欲摧。 他提步進了家門,找到沈柔,直接冷著聲音問:“姓衛的找來了?” 沈柔點頭,“嗯。” 沈元謙冷哼一聲:“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