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89節
第67章 蕭祁墨難得有難為情的時候, 他向來是掌控的那一方,如今要做被掌控的一方,他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于是糾結兩息后, 伸手將她手中的發帶拿了過來, 替她重新將墨發綁好。 順便婉言拒絕:“你若是想補償我, 無需用這種方式, 再親親我也可以。” 束好發,他故意稍抬下頜, 等待著某人的親吻。 只需要親一下的話, 卜幼瑩當然樂意。現下時辰已晚, 她也不愿再折騰別的,于是想也沒想便吻上了他的唇。 蕭祁墨順勢抱著她躺了下去,手掌撫在她后腦勺上,與她深吻親昵了好一會兒。 直到兩人氣息逐漸凌亂, 他這才依依不舍地與她分開。而后將她抱在懷中, 一如既往輕拍著哄她入睡。 夏夜寂靜, 白日里的知了都叫人打了下來, 夜里聽不見煩躁的蟲鳴。 哭過一場的卜幼瑩很快便沉沉睡去。 日升月落, 陽光普照。 翌日一早, 她還未睜開眼, 便聽見未央在床邊喚自己。 以往無論她醒得多遲,未央都不會催促她,因此今日只喚了兩聲,她便睜開眼,立即坐了起來。 揉著眼詢問:“怎么了?” 雖然未央平日里都是冷臉, 但今日臉色卻是少有的嚴肅,回道:“昭仁殿那邊派人傳來話, 說是皇后娘娘請您過去一趟,有話與您相談。” “皇后?”她一怔,頓時睡意全無。 自己住進東宮這么久了,偶爾也會去陪湯更多自愿加摳摳君.羊叭咦死8已流酒六三后說兩句話嘮幾句家常,但湯后從未像今日這般,特別派人來傳話。 有事相談?能是什么事? 昨日太子將公主軟禁這么大的事,陛下與皇后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今日找她過去,便只能是因為這件事了。 想罷,卜幼瑩立即下床讓未央服侍自己梳洗。 一炷香后,兩人一同去往了昭仁殿。 湯后見她進來,依舊如往常般熱絡,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邊往里走邊笑道:“瑩兒啊,伯母想與你說說話才讓人去喊你,沒打擾你吧?” 卜幼瑩莞爾,與湯后一同落座:“伯母這是哪里的話,我住在東宮也無其他事可做,哪里稱得上打擾。” “那就好,沒事就來我昭仁殿轉轉,咱們兩個說說體己話。”湯后朗笑兩聲。 隨即給身旁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宮女便帶著殿內一眾人等齊齊退了下去。 卜幼瑩心里清楚,這是要進入正題了。 只見湯后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但唇角仍不失友好的微微上揚,徐徐道:“是這樣的,瑩兒,伯母今日叫你來是有事想問你。昨日墨兒將蕓沐軟禁,給我嚇壞了,墨兒那邊給我們的說法是,蕓沐得了風癥,差點傷到你,未免她傷到其他人只好將她先軟禁起來。可我覺得奇怪,蕓沐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風癥了呢?后來一問才知,原來她去東宮大鬧了一場。” 說到此處,她特意看了卜幼瑩一眼。 見對方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便繼續道:“瑩兒,伯母問這個話也許有些冒昧,但……我不想看見他們兄妹失和,所以還請你如實告知伯母,你喜歡祁頌嗎?” 許久之前,那時一切還未發生,蕭祁頌來請求母親幫自己去卜家提親,大方承認自己愛慕卜幼瑩。 可那時婚約剛剛敲定,湯后問他,卜幼瑩是否也愛慕他。祁頌為了保全她的名聲,便否認了此事。 湯后那時信了,但如今又從蕓沐口中聽見此事,便不得不懷疑那時祁頌撒了謊。 若是卜幼瑩不曾愛慕他,他又怎會直接就要提親,而不是先表明自己心意呢?現在回頭想想才發現早有端倪,這才派人去將卜幼瑩喊來問個清楚。 卜幼瑩出發之前便已料到她是為了此事,因此聽完這番話,臉上的神情倒還算鎮定。 想著與其繼續用其他謊言來圓謊,還不如大大方方承認算了,于是回道:“伯母,幼瑩無意瞞您,我的確也愛慕祁頌。從我們還在濠州時,我與他便已經是兩情相悅了。” 雖說心中早已懷疑,但親耳聽見此事,湯后仍然是震驚不已。 這兩個孩子竟然兩情相悅? 為何如此重要的事情她與夫君卻從不知曉? 不過想想也是,祁頌這孩子還小的時候他們便已出去打仗,回來團聚的次數屈指可數。 等他長大了,仗也打完了。新朝初立是事務最繁忙的時候,他們一家忙著遷居上京城,蕭元宗又忙著登基以及處理各種各樣的朝政,自然騰不出空去關心他喜歡哪家的姑娘。 說到底,還是做父母的失職。 湯后長嘆一聲,無奈道:“我早該料到的,若是我再細心一些,便不會造成如今這種局面了。都怪我,都怪我這個做母親的不夠稱職。” 說著說著,她便眼眶略微泛紅,忍不住哽咽起來。 卜幼瑩立即安慰道:“伯母,這不是您的錯,與您沒有關系。當初是我不讓祁頌告訴您的,我怕說了,會被傳出去我們早有私情,祁頌是顧念我才對您撒了謊。” 說到私情,湯后的情緒倏忽止住,被眼簾遮蓋住的眼神,悄然發生著細微變化。 對面的人絲毫不曾察覺,還以為她讓自己過來只是為了詢問此事。 她手指卷著方帕擦拭了兩下,繼而又問:“那.瑩兒啊,如今這事兒你打算如何解決呢?” “嗯?”卜幼瑩不解,“何事?” “當然你愛慕祁頌一事。” 湯后干笑了聲,坐直身子,娓娓說道:“你看,你如今已是要成婚的人了,這門婚事是陛下親自賜婚,自然沒有撤回的道理,你要嫁的人偏偏還是祁頌的親哥哥,可你現在.伯母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經做出選擇,便不該再對過去的感情還有所留念,你覺得呢?” 其實湯后已經說得很委婉了,再直白一點就很難聽了。 卜幼瑩不自覺攥緊了手中的絲帕。 她何嘗不明白湯后的意思,無非就是告訴她,她已經是有婚約的人了,該離祁頌遠一些,不要再招惹些閑言碎語出來。 可這些話聽在她耳朵里,尤其還是從湯后的口中說出來,只讓她感覺到了深深的羞恥。 就像當初春雪當著蕭祁墨的面,拆穿自己與祁頌的私情一樣,強烈的羞恥感包裹著她,讓她無地自容。 卜幼瑩理了理情緒,盡力讓自己不要失態,然后朝她淺淺一笑:“娘娘,您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祁頌與我年少相識、青梅竹馬,我與他之間即便沒有愛情,也還有其他情誼在。旁人若是對我們之間惡意揣測,那是旁人的不對,娘娘應該罰他們才是。幼瑩相信,娘娘是公正嚴明之人,對吧?” 她的意思也再明顯不過,她在告訴湯后,是蕭蕓沐惡意揣測他們之間的關系,她應該去找蕭蕓沐,而不是來找自己這個受害者。 且她特意喚了稱呼,意在提醒對方首先是皇后,其次才是母親。作為皇后,她就應該公正嚴明,而不是偏袒自己的女兒。 這番話回得實在巧妙,毫無漏洞,尤其是最后一句反問,直接讓湯后愣了兩息。 隨后不得不干笑兩聲,順著她的話回道:“對,對。若是有人惡意揣測,我自當罰他。” 說完,她又繼續擺出先前那副和藹可親的笑容,替這場對話畫上一個圓滿的結尾:“伯母知道你是個心里有數的人就放心了,不如就留在昭仁殿與我公用午膳吧?” 卜幼瑩垂首莞爾:“謝娘娘好意,不過不用了,我今日胃口不大好,想晚些用膳。” “好吧,那你記得找御醫看看,身體最重要。” “是,那幼瑩便不打擾了。” 說罷,她起身福禮,隨即離開了昭仁殿。 回東宮的路上,卜幼瑩的臉色難看至極,連未央這種永遠面色冷淡的人,都感覺到了她身上散發的一股寒意。 蕭祁墨此時還未下朝,她回到寢殿,便一言不發地將自己關在了屋內。 今日說那些話的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她再如何憤怒也無法發泄,只能獨自坐在檐下讓自己冷靜一會兒。 可剛坐下沒多久,房門又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她回頭一看,不禁怔了下。 是蕭祁頌。 “你怎么來了?”她問。 蕭祁頌臉色嚴肅,一雙劍眉緊鎖,走到她面前回道:“蕓沐被軟禁的事情全宮皆知,我怎么可能不來?” 卜幼瑩本就心情不佳,一提到罪魁禍首,她的臉瞬間便冷了下來。 她收回視線,靠著椅背冷聲開口:“你若是想知道為何,就去問她自己吧。” 話音剛落,她便被蕭祁頌拉了起來:“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來問你這個的。聽說母后今日找你了,她肯定是因為這事吧?她跟你說什么了?” 這下她心情更加不悅了。 甩開他拽著的手,轉身面對著庭院,回道:“還能說什么?想也想得到,無非就是讓我離你遠些,勸告我要專一,以免惹些閑言碎語出來。” 蕭祁頌越聽下去,眉頭便皺得越緊:“母后怎會同你說這種話,她一向是最喜歡你的。” 見他不相信自己,卜幼瑩壓抑住的火氣一下子竄了起來。 仿佛找到發泄口似的,倏地看向他,語氣激動道:“你覺得我在冤枉你母后是嗎?對,她平日里是很喜歡我,但蕭蕓沐才是她的親生女兒,我們之間的事是她親口告訴皇后的,她當然第一時間相信她的女兒!” “阿瑩,你冷靜點,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握住她一雙臂膀,放軟了語氣。 但此時的卜幼瑩壓根聽不進去,被叫過去的說了那樣一番話,任誰都會感到屈辱和委屈。 她掙脫開他的手,轉過身不去看他,眼眶因激動的情緒而微微泛紅,聲音里帶有輕微的哽咽:“無所謂你信不信我,你愛相信誰就相信誰吧,反正你們蕭家的人只會欺負我一個。” 這話是氣話,她剛說出口便覺得不妥,可現下她既委屈又生氣,礙著面子又沒法將它收回,只好梗著脖子望著前方。 “我沒有欺負你呀,阿瑩可莫要冤枉我。” “你怎么沒欺負我,你不信我,難道不是欺負嗎?” 蕭祁頌輕嘆一聲,再次握住她臂膀,將她身子掰過來與自己對視,真誠地看著她:“阿瑩,我相信你。方才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好不好?都是我的錯,下次在外面我會注意分寸的,你別生我氣了。” 他語氣柔軟,態度端正,同以往每次哄她時一樣,從不敷衍對待她的任何情緒。 可這下子,卜幼瑩的委屈卻如同找到閘口一般,淚水登時便涌了出來。 被強烈情緒侵襲的她已經顧不得什么,立時撲進他懷里,小臉埋在他胸膛前嚎啕大哭。 為什么? 為什么一個兩個都要如此對她? 好像父母走后一切都變了個模樣,蕓沐不再是那個可愛天真的meimei,皇后也不再是那個和藹可親的伯母。 她在這里舉目無親,現在連受了委屈也無處可去,更沒有父母會幫她討回公道,只能繼續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生活。 她討厭這樣的日子,她一點也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卜幼瑩哭得更大聲了,似乎要將這輩子的淚水都哭盡似的,淚水如源源不斷的洪水般涌出來。 蕭祁頌能感覺到自己的胸膛已經濕了一大片,她哭,他也跟著心疼。 可現下只能將她抱得緊緊的,大掌輕拍著她的脊背,安撫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