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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雙枝 第56節(jié)

    春雪頓時身子一僵。

    “也害怕阿娘對你失望,對嗎?”

    她吞咽一口,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緊握成拳,不敢抬頭去看卜幼瑩此刻的眼神。

    瞧她這反應(yīng),看來自己是說中了。

    卜幼瑩自嘲般輕笑了聲:“原來你心里重要之人,自始至終都只有我阿娘一個,呵,真是好笑。”

    “小姐,奴婢.”

    “我不想再聽你說任何話了。”

    她背過身,漂亮的眸子里一片死氣沉沉:“祁墨哥哥的提議不錯,既然你對阿娘如此忠心,不如就回相府去照顧她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話音落地,春雪一張臉霎時蒼白如紙,仿佛被抽走渾身血液似的,無力地坐了下去。

    見她已下決策,一旁的蕭祁墨便喚來侍衛(wèi),欲將春雪拖出去。

    可侍衛(wèi)的到來似乎驚醒了她,恍如被逼至死路的兔子,一抹狠意自猩紅的眼底一閃而過。

    她突然拽住蕭祁墨的袍角,一副同歸于盡的眼神盯著他,高喊道:“太子殿下!小姐一直以來從未與二殿下斷過聯(lián)系!”

    卜幼瑩心臟猛地一沉,當即轉(zhuǎn)身,目眥盡裂地看向她。

    春雪還未說完:“從游湖之日起,小姐便時常與二殿下私下見面!甚至昨日宴會他們也在一起!您若是敢將奴婢送回相府,奴婢便將這些一并告知老爺夫人!”

    “你!”她氣得心臟驟然一股鈍痛,像被猛錘了一拳似的,身子差點就倒了下去。

    還好蕭祁墨及時接住了她,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隨后,一道暗藏著殺意的眼神,緩緩落在春雪身上。

    他不疾不徐道:“你方才所說,可都是真的?”

    聽他如此詢問春雪,卜幼瑩心中不免緊張不安、心跳加速。

    他雖然知曉自己昨日見過祁頌,可他并不知曉自己與祁頌都商量了些什么,更不知曉自己是從何時開始與祁頌有聯(lián)系的,又有過幾次聯(lián)系。

    她不敢想象,若是這些都讓他知曉,他會不會察覺祁頌最近所為是在爭儲,而不是單純與他作對?

    那他又會不會察覺,祁頌爭儲的真正目的,以及.

    自己擅自決定與他做回朋友。

    若是真讓他猜到這些,那祁頌的處境便危險至極了。

    一想到此,她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根本不敢抬眸去看身旁人的眼睛。

    跪在地上的春雪自然知道她是緊張的,她瞥了主子一眼,本著即便被打死在此,也不愿回相府看見夫人失望的心情,緩緩舉起了右手三指。

    “奴婢愿以性命發(fā)誓,方才奴婢所言皆千真萬確,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盤問游湖那日駕駛馬車的車夫,他當初被二殿下用錢收買才未說出此事。不過既是用錢,想必不會有多忠誠,殿下一問便知。”

    她信誓旦旦的模樣讓卜幼瑩一時間心如死灰,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貼身婢女,竟一朝變臉,如此背刺自己!

    換作誰都難以接受。

    可眼下她的心情更加復(fù)雜,春雪說完,她幾乎屏息凝神地等待著身旁人的回應(yīng)。

    少頃,蕭祁墨淺淺勾唇,慢條斯理地道:“不錯,的確是個忠心的仆人,那便將你.留在東宮吧。”

    話落,有人松了口氣,笑了出來;有人卻恍若墜入了深淵。

    卜幼瑩已經(jīng)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木木地望著某處空氣,腦子里空白一片,仿佛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可下一刻,一只溫暖的手卻將她雙眼捂住。

    沉重的腳步聲在她耳邊響起,像是誰走了幾步,接著又聽見一聲來不及喊出來的“唔”,再然后,便什么聲音也沒有了。

    她只感覺自己的裙擺好像被濺到了什么東西,微微動了一動。

    正當一個不好的猜想即將成形時,耳畔倏然傳來蕭祁墨柔和聲音:“阿瑩,今日又沒吃東西,這樣可不好,我?guī)闳ビ蒙虐伞!?/br>
    不知為何,明明他說話的語氣同以往一樣溫柔,可聽在她耳中,脊骨卻被激起一陣寒意,連頭皮都起了層雞皮疙瘩。

    莫名涌來的恐懼讓她點了點頭,隨即蕭祁墨便以捂著她雙眼的姿勢,擁著她慢慢走了出去。

    關(guān)門聲在身后響起,似乎又有誰走了進去,接著便是兩聲極其明顯的男子慘叫聲破頂而出。

    卜幼瑩被嚇得頓住了腳步。

    “沒事了。”身旁之人松開了手,語氣一如既往的輕柔:“不會再有人知道你的事情。”

    視野重獲光明,她看見蕭祁墨對自己彎唇笑著,黝黑的瞳仁里深不見底。

    他說:“該閉嘴的人,都已經(jīng)閉上了嘴。”

    烈陽之下,她竟打了個寒顫。

    第44章

    東宮廳堂。

    卜幼瑩渾身僵硬地坐在餐桌前。

    明明正是陽光最炙熱的晌午, 她卻感覺自己如墜冰窖,渾身發(fā)寒。

    即使不用踏進自己的殿門,她也能猜到里面發(fā)生了什么, 又會是怎樣一副血淋淋的場景。

    “阿瑩。”蕭祁墨坐在她身旁, 伸手給她夾了一塊紅燒rou, “你最近瘦了, 多吃點rou補補。”

    他的神情一如往常,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fā)生過。

    卜幼瑩不理解。

    不理解他為何可以如此淡然, 似乎殺掉幾個人于他而言只是家常便飯。

    她更不理解, 昨日還在與自己溫情親昵之人, 怎的今日就變臉如此之快?如同觀世音神像一轉(zhuǎn),竟是一面惡鬼阿修羅。

    “怎么了?”見她盯著自己,蕭祁墨柔聲問道。

    她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什么。”

    是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從成婚那日起她就知道了, 昨夜的談話更是早就了告訴她, 他就是如此陰暗的人, 且他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

    只是他對自己太好, 竟讓自己一時忘了他的本性。

    “你好像臉色不太好。”他握住她的手, “手也有點涼,是不舒服嗎?”

    卜幼瑩低頭,看著他覆在上面的手。

    這只手依舊那樣好看,干凈整潔、白皙修長,好像只是一只拿筆下棋的手而已。

    可就在剛剛, 這只手間接沾了血。

    她昨夜還在想,他的手上會不會沾過別人的血, 沒想到今日便成了真,可這只手昨夜還伸進過……

    一想到此,便覺胃里一陣翻滾。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以帕捂唇,干嘔了兩下。

    蕭祁墨蹙眉,擔憂道:“胃又在不舒服了?”說著,便欲伸手去撫摸她的背幫忙順氣。

    卻被她抬手擋住,只聽她說:“我沒事,許是心里不適,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午膳我吃不下,你讓人撤了吧。”

    “好,需要我陪你嗎?”

    她搖頭。

    他便也不再說什么,喚來別的侍女攙扶她回到她自己的寢殿,然后目送著她離開。

    這全程,他都不曾提起春雪死前說的事情,而卜幼瑩不知是忘了還是沒心情,竟也默契地沒有提起,好像兩人對此事心照不宣似的。

    不過,他并不著急,畢竟眼下該胡思亂想的,不是他。

    ……

    回去路上,卜幼瑩刻意避開了前往太子寢殿打掃的一干宮人。

    她臉色蒼白,走路都不怎么穩(wěn)當。

    雖說父親便是時常在戰(zhàn)場殺敵的人,可那到底離她太過遙遠,而如今卻是在她面前死了人。

    雖然沒看見,但血噴灑出來發(fā)出的滋滋聲,她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還有那兩名侍衛(wèi)的慘叫聲,更是音猶在耳。

    他們兩個又做錯了什么呢,不過命不好,聽見了春雪說出她與祁頌之事,便被蕭祁墨滅了口。

    思及此,身上的寒意便越發(fā)重了,即便頭頂有烈焰照耀也無濟于事。

    回到寢殿,她便趕緊脫下那件裙擺沾了血的衣裳,將它遠遠丟了出去。

    她不要看見它,那是春雪濺在她身上的血,她一看見便控制不住地幻想春雪臨死之前的模樣。

    她會不會恨自己?

    那雙眼睛是不是睜得圓圓的盯著自己?

    她是多久才斷氣的?

    自己離開時她會不會還躺在地上抽搐著?

    這一切想法皆如甩不掉的蒼蠅般鉆進自己的腦子,幾乎快要將她逼瘋。

    為了趕走這些幻想的畫面,她讓人去煮了一碗安神湯喝下,可臨到上榻,又怕自己睡得不夠沉,夢見不好的場景,于是又喝了第二碗安神湯。

    之后才放心睡下。

    午后靜謐,動物也不見了蹤影。斑駁陽光透過窗欞灑進屋內(nèi),一點一點燃起氧氣。

    睡夢中的卜幼瑩并未夢見不好的事物,迷迷糊糊中,只覺得身子有些冷,無意識將被褥裹成了一團。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許是安神湯喝得多,等她醒來時天色已暗,外面燈火通明。

    想是才將暗下來不久。

    她坐起身,感覺身子有些沉重,頭也有點疼。

    伸手摸了一把額頭,竟全是冷汗。

    難道自己也感染了風(fēng)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