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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路途開始平坦,章之微甚至去了切斯特菲爾德,一個寧靜的小鎮,鎮上人很少,有一個歪歪頭、竹筍模樣的教堂,兩人都不是基督信徒,但在這里,章之微終于吃到味道還不錯的豬rou。是一家希臘餐廳,送上來的碳烤豬rou有幾張小巧的卷餅,雖然和港城的豬rou味道完全不能相比較,但絕對要比英國人烹飪的rou要美味許多。 章之微終于不必擔心會被追殺、攔路搶劫,他們的車子抵達英國中部的德比郡,吃飽后的章之微在副駕駛昏昏欲睡,忽然聽到陸廷鎮說話。 “還記得嗎?你小時候,給Derby翻譯過一個新的名字。” 章之微瞇著眼睛,她問:“什么?” 她記不起。 “你說這個城市叫做’呆比’,”陸廷鎮說,“那時候你剛學普通話。” “有嗎?”章之微驚坐而起,“我不記得。” “你還同我講,說想要回福建看一看,還有無家人。” 章之微垂下眼睛,她黯然:“不知何時才能回去。” 她如今的護照不再是章之微,她是馬來西亞華裔,梁美華。 學籍,今后工作的名字。 “名字不難更改,”陸廷鎮語氣緩和,“我陪你再回去馬來西亞,不用太久,你還是能用章之微的本名——不必擔心學籍問題,華威允許學生在就讀期間更改姓名,需要的資料不會太多。” 章之微問:“我以前還同你說過什么?” 陸廷鎮說:“你說你愛我。” 章之微捏著被折成方塊的地圖,咬重音:“小時候。” “小時候你也講,你喜歡我,”陸廷鎮說,“微微,你已經很久不說你想我。” 章之微說:“可能前幾年已經用光額度。” “沒關系,”陸廷鎮說,“我的額度還夠用幾十年。” 章之微低頭看手中的地圖,看窗外的景色,就是不看陸廷鎮。 德比郡是英格蘭最美麗的地區之一了,鄉間連綿農田,村莊星星點點,紫色沼澤,青銅雕塑,可望青山綿延不斷。在暮色蒼茫時,兩人抵達德比,在這里,章之微終于買了一樣紀念品,是套漂亮的骨瓷茶具,可以用來泡薇薇安上次送來的紅茶。 兩人稍作休息,在薄薄月牙尖出現在夜空前再度啟程。夜色漸漸彌漫,荒野四合,涼薄的霧氣蒸騰,章之微摟緊手臂,瞧著玻璃窗外的遠處。黑色似乎自帶消音的功能,周圍世界好似都化作汪洋大海,只有他們的越野車是撥開波浪的一艘獨舟。獨舟之上,唯余兩人互相取暖。 “陸叔叔,”章之微忽然叫他,“你還記得黑蠅嗎?” 陸廷鎮說:“以前喜歡和烏雞在一起的那個?” “嗯,”章之微點頭,“你還有印象。” 陸廷鎮說:“我記得他是跌入海中淹死?” 章之微安靜一瞬,才開口:“他當時沒死。” 車內靜悄悄。 陸廷鎮說:“你又見到他了。” 是肯定的語氣,他很平靜,沒有提阿曼,什么都沒說。 “……嗯,他幫了我,”章之微說,“但我不確定他現在是否還活著。” 她只聽見槍響,聽到他讓章之微快跑,不要回頭,不要停留。 過去那些恩怨都已經過去,章之微只知他幫了自己。 陸廷鎮說:“倘若他還活著,倒是可以給他些錢——你知道,微微,我不能再用他。” 章之微低聲:“謝謝你。” “若是已不在人世,我會讓人將他尸骨帶回福建,”陸廷鎮說,“也算葉落歸根。” 葉落歸根。 阿曼被安葬在港城。臥底的流言已有許久,但陸廷鎮始終為他保住那一塊兒墓地,有專人打理,也有人燒錢送花。 他算不算葉落歸根? 章之微不知。 她說:“不知道烏雞哥他們現在在哪里。” “你不必擔心他們,”陸廷鎮說,“你放心,他們會安然無恙回來。” 越野車穿過英格蘭的夜晚,繁星滿天作點綴,章之微有些疲倦,慢慢地閉上眼睛,放任自己墜入夢境。 陸廷鎮確認她進入夢鄉。 他仍舊不能睡,也毫無睡意。 從昨日上午到現在,這段時間是陸廷鎮近三年來最快活的一段時光,他特意走了另一段路,讓回考文垂的路線變得更長,也更美。 無論怎樣走,夜漸漸深,陸廷鎮也越發接近考文垂。 深夜的考文垂已經開始沉睡,氣溫下降,路上很難見到人,但在靠近章之微房子時,仍舊能夠聽到一些喧鬧聲、笑鬧的聲音,這些年輕的大學生剛剛結束狂歡派對,有些人在房間門口嘔吐,有人在草坪唱歌。 章之微終于清醒,她揉揉眼睛,聽到陸廷鎮問:“微微,我們不能重新開始嗎?” 章之微沒有立刻回答,只呆怔地望著手中地圖。 陸廷鎮笑了笑,他抿唇,將車停下,低頭,雙手緊握方向盤,片刻后,他又抬頭,若無其事地笑著對章之微說:“到了。” 陸廷鎮下車,將章之微送到她的公寓門口。 是薇薇安開門,她沖出來,驚喜地擁抱章之微:“天啊!!!你終于回來了!!!” 燈火通明,仍舊穿著黑襯衫、胳膊上綁著繃帶的陸廷鎮站在門口,房間中溫暖的空氣輕盈地撲向他,他聞到黃油融化和烘焙面包的香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