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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章之微說,“太好喝了。” ——才不是。 桌下,幾人看不到的位置,章之微的腳腕被陸廷鎮牢牢握在掌中。她想要掙脫,卻動彈不得。 陸老板不知有異,問:“微微想好申請哪所學校了?” 章之微說:“馬來亞大學。” 陸廷鎮屈起手指,彈她小腿。 好痛。 章之微差點咬到舌頭。 陸老板驚詫:“不是說要去英國?” 章之微咬著唇,陸廷鎮手掌溫熱,慢慢悠悠地熨帖地覆蓋在她小腿傷處。好似神經放焰火,又如被美酒順著四肢百骸倒流,溺于麻海,她一時不能多言,怕出口是糟糕的音節。 還是陸廷鎮代她回答:“微微想去馬來西亞探望舊時的親戚。” “那也不必,”陸老板皺眉,“學業非同小可。” “將來也能申歐美的研究院,”陸廷鎮說,“況且,吉隆坡的華人多,從港城過去也方便,就當是微微求學的過渡期。” 陸老板仍舊不贊同,只是章之微一應事項全由陸廷鎮大手包攬。說章之微是陸廷鎮一手帶大的也未嘗不可,她畢竟不是陸老板的親生孩子,片刻后,陸老板站起:“你們定。” 陸廷鎮終于放開章之微的腳腕,她已酥掉半邊身體,忙不迭將腳往鞋中放,期間磕碰幾次腳趾,不慎踢翻了鞋子,疼到吸口涼氣。匆匆忙忙穿好,章之微抬頭,恰好看到張媽一臉不悅地站在旁側,她仍舊梳著老式發髻,繃得黝黑濃亮,一張臉像極了老巫婆。 眼神要吃人,像恨不得登時把章之微從窗中丟出去。 章之微朝她笑笑,張口無聲,只做口型。 「死老嘢」 …… 章之微晚上并未留宿,她和陸廷鎮出去時,烏雞正抽煙,背對著門蹲著,和人吹噓自己前些時日在葡京搞一洋妞,金發碧眼,波斯貓一般,眼睛能放電,身材又好又白又勾人。 正說著,陸廷鎮踹他一腳。烏雞跳起,發火:“哪個不長眼——” 看清,他彎腰:“鎮哥。” “少在這里抽煙,”陸廷鎮皺眉,“不是說過?” 烏雞一邊笑,一邊把煙頭在掌心碾滅,瞧著章之微笑:“我沒想到小姐也在。” 他跟陸廷鎮十多年,以前和阿曼一塊兒過來的,章之微還小的時候,烏雞沒少照顧她。后來阿曼死掉,章之微被接到陸家時,也是烏雞跟陸廷鎮做事的時候。陸廷鎮做正經生意,但港城非凈潭,亦少不了萬千風波。和各色人士打交道,身邊也少不了江湖氣息重的人。 章之微上車時,烏雞還遞盒蝴蝶酥給她,笑嘻嘻,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皇后大道的西餅店開到現在,如今不單單只賣蝴蝶酥和曲奇。章之微在車上打開盒子,松松脆脆的蝴蝶酥,杏仁酥,看上去像杏仁酥表兄的一層花生碎酥,迷你椰絲塔,薄到認不出是曲奇的牛油薄片…… 章之微拿塊蝴蝶酥,放在嘴中咬,粒粒砂糖粒粒香,定是烏雞跑去買新鮮出籠的。 她自己吃得開心,又聽陸廷鎮說:“接過就吃,也不怕有毒。” 章之微驚詫:“烏雞哥是你的人,他怎么會毒害我?” 陸廷鎮問:“你怎知他不是臥底?” 章之微思忖:“毒死我有什么用?” “沒用,”陸廷鎮仍轉過臉,他說,“不過倒是替我省點口糧,也少一人讓我頭痛。” 章之微聽不得這話,她撲過去要和陸廷鎮一決雌雄,車內空間狹窄,沒幾下就鬧出事端,陸廷鎮反壓她雙手,要她老老實實、動彈不得,低聲喝斥她:“別胡鬧。” 章之微已窺他的反應,前些時日,兩人方約法三章,只當叔侄,絕不能再出上次醉酒后亂,性那種事情。 但她不介意,仍舊貼靠過去,仰臉,眼巴巴望他,用氣聲勾他:“陸叔叔晚上去我那邊嘛?” 喜歡人可真是毫無道理,毫無道理到章之微上次嘗不出甜味,卻還是想和他親近。好像只有這樣奉獻、犧牲性的東西,才可證明她的愛意,才能坦坦蕩蕩地讓陸廷鎮瞧見,瞧啊,我多愛你,愛你到連苦頭和痛楚都吃得下,你愛不愛我呀? 陸廷鎮瞇起眼。 章之微著迷觀察他,他生得真好看啊,聽聞陸太太有一半的英國血統,這一半稀釋到陸廷鎮身上,給了他高挺的鼻梁和深朗眼眸,讓章之微看一眼就再忍不住。 “回去好好做功課,”陸廷鎮說,“去你那邊監督你用功讀書。” 章之微不聽,撇撇嘴,失望地坐回去,仍舊認認真真吃她的蝴蝶酥椰絲塔。 好沒意思。 但章之微也因此在學業上用功,發奮圖強。陸廷鎮說的話像釣著的胡蘿卜,引著她拼命讀書,好早早畢業,才能履行承諾,站他身旁。 無論陸廷鎮在不在,章之微都讀書熬到晚上十二點,次日清晨,六點鐘就被鬧鐘叫醒,睡眼惺忪地爬起來繼續看。就連新換的日立彩色電視也不能引起她的興趣,至于什么男生約她打球游泳…… 更是統統推辭。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申請學校的東西自然不需要她親自準備,陸廷鎮早就幫她準備好這些,她只需考取個好成績。 當然,考差了也不打緊,陸廷鎮有的是辦法送她進去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