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陰鷙錦衣衛 第3節
“回指揮使的話,我曾在宮中當差。” “別再讓我聽見這前半句。” “是。” 薛邵盯住她片刻,起身脫下斗篷罩在了她身上,他吩咐下去,“這個女人不必送去教坊司。” 正在清點女眷的錦衣衛頷首遵命。 丁寶枝一天沒吃東西,這會兒卻緊張得想吐,她垂頭不語,讓那件繡著飛魚圖案的斗篷壓得喘不上氣。 她在發抖卻不自知,薛邵伸手過去,愣將丁寶枝嚇得偏頭干嘔。 章家人自顧不暇不敢言語,任誰都看得出薛邵這是相上丁寶枝了。 薛邵問:“我讓你惡心想吐?” 丁寶枝捂嘴搖頭,“沒有。” “沒有就好。” 薛邵不再計較,彎腰將人打橫抱起,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正廳,走進夜色中的雨幕。 上馬前,丁寶枝臉上滿是雨點,她陡然抓住薛邵衣襟,“指揮使大人要將我帶去哪里?” 薛邵側頭看她攥得指骨發白的手,“自然是北鎮撫司。” 丁寶按捺驚恐,試圖喚醒這活鬼的半分理智,“指揮使大人,您這是在強搶良家子。” “指揮使大人,我曾是尚服局六品女官,你不能這樣對我。” “指揮使大人...指揮使大人...” 薛邵將人麻袋似的丟上馬背,策馬離開。 * 戶部尚書昨夜被錦衣衛上門查抄的事,傳遍京城。 有人嘆章家老爺勾結閹黨,也有人嘆章家少爺新婚燕爾便下詔獄,當然說錦衣衛草菅人命殘害忠良的才是多數,誰能接受世代在朝為官的章家突然背上閹黨罪名。 剛剛嫁女的丁家當然得到了消息,這丁寶枝才嫁過去,還沒來得及有福同享,就要有難同當,去教坊司為娼。 長房李氏心頭一緊差點昏倒,想不通丁寶枝這個女子的命怎么比紙還薄,明明在三個bbzl姐妹里出落得最標志,送進宮去當不成娘娘,出宮做妾還要被抄家,好好一個良家子就這么被送進了教坊司。 二房張氏傲然道:“要不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原來是這么個意思。” 三房趙氏了然道:“我早找人算過,寶枝的命啊,薄!” 四房孫氏戚戚然,“我以為進尚書府是什么好事,哎,還是我的玉枝嫁得踏實。” 說完她不自覺看向二房張氏,二房的金枝嫁了知府當小,所以她前段日子總在氣寶枝走狗屎運進尚書府,拋開別的不談,都是做小,四品知府和二品尚書一比,高下立判。 現在她總算好受了,瞧那個趾高氣昂的樣子,一個二房太太真是有夠小肚雞腸。 一群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吵得丁鵬舉頭疼欲裂,外出托人脈打聽寶枝去向。 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人居然被帶去了北鎮撫司—— 丁寶枝那老姑娘落到了活鬼薛邵的手里。 二房張氏冷哼一聲,道:“看來不光是人,惡鬼也喜歡模樣俏的。”她一拍掌,“啊呀,老爺,章家被抄,那章尚書許給你的戶部侍郎不就...?” 戶部尚書都下詔獄了,還談什么戶部侍郎? 丁鵬舉吹胡子瞪眼,拂袖道:“說這干什么?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我可害慘了寶枝啊!” 長房李氏上去攙扶,“老爺快別自責了,想辦法救救寶枝吧,我們本來是為她著想,都知道她能進尚書府是難求的福分,誰都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丁鵬舉愈發焦躁,扶額落座,“想辦法?我一個戶部郎中不受牽連都是萬幸,如何對抗得了北鎮撫司的那幫惡鬼!寶枝啊,我的女兒啊...” * 丁寶枝昨晚在北鎮撫司平安度過一晚。 她所在的廂房窗明幾凈,除了墻面有幾處劃痕彰示著這屋的原主是個武人,便再看不出半點粗糙。 昨晚,薛邵將她送進屋后又折返一趟,他自己渾身又是血跡又是雨水,卻丟給她一套干凈布衫。 他冷然道:“把濕衣服脫了換上,我得去詔獄親自審審你的短命郎。” 丁寶枝愣在當場,眼見他推門而出離開了屋子才頹然坐地,她聽見他交代門口的錦衣衛。 “盯好她。” 以為要發生的事并未發生,腦海里輕生的念頭忽地有些無處安放。 但這不能代表什么,薛邵現有公務纏身不得不走,他若不是強搶民女,帶她來北鎮撫司做什么? 還有章鳴遠,他的罪名簡直可笑,一個病懨懨的廢人如何串通閹黨? 這么一說,戶部尚書又是否真的有罪? 這些錦衣衛殺了一個馬志忠便利用捉拿閹黨之名,大肆查抄士大夫宅邸,橫行霸道禍害官員滿門,當中有多少忠良慘遭迫害根本不得而知。 如此一夜無眠到白天,薛邵回來了。 他進屋見丁寶枝坐在桌旁,床鋪沒有躺過的痕跡,她身上也還穿著那套臟衣服。 薛邵抓起桌bbzl上的干凈衣服問:“為什么不換?” 她哪敢穿薛邵給的衣服? 但他既然要求了,丁寶枝也只能接過,“我現在換。”她明白該來的躲不掉,不該來的也落不到她頭上,便順了薛邵的意,藏到屏風后頭換了衣服再出來。 衣服是男裝,褲管卷了七八次,袖子也和水袖似的,寬袍廣袖不見身材。 薛邵將刀擱在桌上,朝丁寶枝勾手:“過來。” 第3章 丁寶枝走過去,斂著眼皮只敢看他胸口張牙舞爪的飛魚紋樣。 他道:“等會兒我叫人去給你買幾套能穿的,你在章府的東西現在還不能動,等查完了就還給你。” 丁寶枝聞言一愣,沒等她想明白薛邵為何要說些話,人就被掐著腰抱到了桌上。 她后脊爬過蜈蚣似的一顫,趁薛邵卷她褲腿,探手掏出藏在身上的瓷片照他捅了過去。 薛邵臉色驟變扼住她腕子,“你想殺我?” 丁寶枝人沒捅到,自己卻過度緊張捏的滿手是血,她見刺殺錦衣衛的愚蠢行動果然失敗了,轉手握著瓷片要刺自己喉嚨。 可她哪是對手,手腕一麻,瓷片‘叮鈴’落地。 薛邵丟開她的腕子,彎腰撿那塊瓷片,熟悉的青花,他看向桌上茶具,少了只杯子。 “丁寶枝,可真有你的。” 丁寶枝只視死如歸地坐著,不再反抗了。 薛邵抓過她鮮血淋漓的手,瞪視她,“你膽子是真大。” 丁寶枝斜視他,漠然開口:“在宮里待了五年,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我要是沒有膽魄保全自己,這會兒早就成了湖底的水鬼。” 薛邵沉聲問:“你說什么?” “我說否則我早自盡了。” “上一句!” “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 “我這樣的人是誰?” 丁寶枝淡淡道:“他應該還在平康宮的枯井里,你下次進宮可以專程去看看他。” 平康宮是紫禁城將近十年沒人住的冷宮。 那時丁寶枝剛進宮一年,還只是個尚服局的小宮女,照例去司寶司領服飾圖籍,正好趕上他們掃除,等了一個時辰等得天黑才領到東西。 回去的路上,她讓人捂著口鼻帶到了平康宮。 黑燈瞎火她抓到一塊石頭,揚手朝那人頭上打過去,誰知人腦袋那么不經打...... 丁寶枝嚇得半死卻不敢耽誤,等得越久嫌疑越大,她將人丟進井里蓋上枯葉,整理好儀容回到尚服局。 一連三天,寢食難安。 從始至終她連那人的臉都沒看清,直到聽說宮正司丟了個糾察宮闈的宮人,她才知道那人是個剛入宮的宦官。好在他入宮不久無甚人脈背景,一直找不到他便也沒人找了。 都想著說不定是哪個主子拿他扎筏子,再查下去反而不妥。 “人命有時候可以很賤。”丁寶枝攤著流血的手坐在桌上,平視薛邵,“指揮使大人該比我更明白才是。” 薛邵聽罷沉著臉拽下她半條袖子,撕扯成碎布條,為她簡單止血。 他的手一看bbzl便是握刀的手,膚色似蜜,掌心粗糙,和她做繡品手一比較,仿佛稍稍用力就能將她骨頭攥碎。 丁寶枝一心求死,不在乎道:“指揮使大人何必做出副憐香惜玉的樣子,只會讓人覺得虛偽。” 薛邵抬起陰翳的眼睛凝視她,丁寶枝不帶情緒迎著他目光,竟將薛邵盯得別開眼去,他咬牙切齒咒罵了幾句,從懷里掏出一只瓷罐,重重放在桌上。 “這是涂淤傷的藥,用在你腿上。”他瞥一眼她掌中新傷,“手上的創口自己別亂動,等我叫人給你處理。” 眼看他推門離開,丁寶枝飄忽著從桌上下來,抓起那只瓷罐在手上看了看。 她彎腰卷起褲腿,才發現膝蓋上兩塊淤血青得發黑。想起來了,是昨天摔跪在地上的時候留下的,適才換衣她滿心憂慮便沒注意到。 所以...他剛才是想給她上藥,卻害她又添新傷? 黃鼠狼給雞拜年,他要真這么好心就該放她出去。不過薛邵的反常之舉帶給了丁寶枝一線希望,人一旦燃起那么丁點希望,死的念頭就會徹底消散不再去想了。 丁寶枝冷靜下來。 沒多久薛邵回來了,手上抓著些瓶罐。 丁寶枝問:“指揮使大人不是找人替我處理嗎?” 北鎮撫司都是男人,他顯然是找不到合適的人手才親自過來,丁寶枝看明白這一層,對薛邵這人似乎有了些把握。 她道:“我自己來吧,指揮使大人不必親自動手,都是上藥,沒什么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