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邵逾青緊閉的房門，轉(zhuǎn)身下樓。樓下堂屋里也沒人在了，歡聲笑語從更遠(yuǎn)一點(diǎn)的房間里傳出來。其中，有一句屬于邵逾青。

    梁汀放輕腳步，沒有一個人察覺到她的蹤影。穿過堂屋，到了院子里，院門開著，能看見外面的煙花此起彼伏。

    邵城前幾年就下了禁止燃放煙花的政策，也只有在這里還能看見這樣的盛景。梁汀仰頭看了兩分鐘，認(rèn)真地笑了。

    她穿過明亮的庭院，從大門出來，也沒人發(fā)現(xiàn)。只是臨出門前，從沒拉嚴(yán)實(shí)的窗簾看見邵逾青的側(cè)臉。他不知道和人說什么，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梁汀推開門，順著煙花的方向找去，沒走太遠(yuǎn)，看見空地上聚著一群孩子，男女都有。煙花就是他們在放，梁汀來時，正撞上小男孩點(diǎn)了火，捂著耳朵往回跑。小女孩們緊緊捂著耳朵，害怕地躲得更遠(yuǎn)。

    梁汀也跟著捂住耳朵，看著煙花綻放，嘴角卻忍不住上揚(yáng)。

    很快，她成功混入他們的隊(duì)列。因?yàn)樗雌饋砗芷粒『⒆涌偸窍矚g好看的東西，也包括人。

    女孩子們拿著仙女棒，梁汀和她們一起一手一根，坐在臺階上放。有個小男孩過來坐下，好奇地問:“jiejie，你也不敢放嗎？”

    梁汀點(diǎn)頭，“對啊，我也害怕，我膽子很小的。”手里的仙女棒很快燃到尾聲，火光在梁汀眼底倒映。

    “哦。”小男孩懵懂地應(yīng)了一句，其實(shí)他沒什么要說的，只是想和這個漂亮jiejie多說幾句話，“jiejie，你也是這個家里的嗎？”

    他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邵家。

    梁汀順著他的指向往回看，才發(fā)現(xiàn)邵家在這鎮(zhèn)上真是氣派惹眼，根本不可能低調(diào)。但她應(yīng)該怎么回答呢？她不是，她只是一個路過的旅客。

    “jiejie……”

    “怎么在這兒？”梁汀沒說完的話咽下去，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邵逾青。

    “我看他們在放煙花，所以就出來看看。”她坦誠地交代，仰頭看邵逾青。

    邵逾青掃向不遠(yuǎn)處地面上的煙花盒子，“小時候沒玩過？”

    “嗯……”梁汀把手里的竹簽放在一起。

    邵逾青視線不明，看著梁汀好幾秒。她拍去手上的灰，站起來，做好了跟他回去的準(zhǔn)備。

    邵逾青卻沒動。

    -

    看著眼前一大堆各色各樣的煙花，梁汀的思緒又卡殼，一頓看向邵逾青。邵逾青已經(jīng)招呼著孩子們，讓他們分了一半讓他們自己玩。

    他回頭找梁汀，見她遲遲沒動，“來啊。”

    梁汀哦了聲，這才跟上。她剛才沒說謊，她的確有點(diǎn)怕，慫唧唧地拿著火想點(diǎn)又不敢點(diǎn)。邵逾青看在眼里，一時好笑。

    梁汀覷到他的表情，有些生氣。很好笑嗎？

    她伸出手去，又悻悻縮回，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沒事的梁汀，你可以，就一下的事。

    調(diào)整好呼吸，梁汀再次伸出手。

    這一回沒有縮手。

    有另一雙寬大有力的手握著她手腕，將她手里的火傳給引線。

    梁汀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邵逾青拉著往回退。

    身邊炸開幾聲，半邊天變得五彩斑斕。這個煙花的圖形很好看，梁汀微睜大眼睛，不由驚嘆出聲，“哇。”

    剛才那些沒反應(yīng)過來的東西都被拋之腦后，天地之間，只剩下這一刻眼前的美。

    梁汀微仰著頭，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錯過一分一毫。盡管她這樣重視，煙花還是熄滅了。

    她神情閃過一絲落寞，被邵逾青捕捉。

    在這一刻，正如她所說，她的確是一個孤獨(dú)而可憐的少女。

    每個男人似乎都有這樣的時候，看見太過弱小的人，總想伸手拉一把。畢竟幾千年前，中國人就在流傳一個詞叫英雄。而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

    邵逾青轉(zhuǎn)身把剩下的煙花也點(diǎn)了，一陣絢爛多彩。孩子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邵逾青已經(jīng)拉著梁汀要走，“好了，時間不早了，今天就到這兒吧，你們也快回家吧。”

    梁汀跟在邵逾青身后，始終隔著一步之遙。

    她停下來，叫了聲他的名字。

    趁邵逾青轉(zhuǎn)身的時候，梁汀已經(jīng)踮腳湊近，鼻尖撞在一起。

    第18章 chapter18

    她是這樣猝不及防, 邵逾青看見她放大的臉，纖長的睫毛，以及鼻尖撞在一塊的時候產(chǎn)生的輕微痛覺, 和她逐漸湊近的唇，天生的紅。

    一秒鐘應(yīng)該很短，卻又好像很長。

    梁汀看著邵逾青別開臉，那雙看似柔軟的唇就這樣退她兩步。他眉目都冷下來，好像這冬日室外的凜冽長風(fēng)。

    在煙花之下, 他們之間流轉(zhuǎn)著一種溫暖的氣息。但這一刻，那種氣息消失殆盡, 只剩下滿目的冷。

    他的眉算不上皺, 只是那樣冷硬地橫著, 站在他深邃的輪廓和五官里，劃出一道萬丈深淵的鴻溝，一面是梁汀，一面是他自己。

    梁汀腳跟落穩(wěn)，在昏暗的光線里看不清她眼神, 但能聽見她話里裹挾的嘆息。

    “我以為你應(yīng)該有點(diǎn)喜歡我。”她說著, 聲音因?yàn)閵A雜著嘆息而顯得落寞，聽來很失望難過。

    她漂亮得很直觀，卻并不屬于一眼能望到頭的那種。第一眼是驚艷，第二眼卻能發(fā)現(xiàn)一些別的東西。漂亮玻璃杯里的玫瑰花, 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更為漂亮奪目，但伸出手, 你會發(fā)現(xiàn)撈不到。

    邵逾青把剛才的一切都當(dāng)成梁汀的花招, 并不想讓她得逞。梁汀看明白了。

    好吧, 她承認(rèn), 的確如此。

    梁汀朝他做了個鬼臉，吐著舌頭，微皺著鼻梁，“不解風(fēng)情。”

    邵逾青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她，從頭到腳，反問:“風(fēng)情？你？”

    他一面說著，一面從上衣的兜里拿出煙盒，從中撿出一根，熟練點(diǎn)上。梁汀從他手邊躲開，繞到他前面，抱怨了句:“煙槍。”

    邵逾青看著她往前走的背影，吐出個煙圈。

    他步子快，追上梁汀不需要兩分鐘。兩個人從門口進(jìn)來，正好遇上吳媽端著菜從廚房出來。梁汀嘴甜地喊人，自覺要搭把手。

    可她畢竟是客人，吳媽求助地看向邵逾青，看見邵逾青點(diǎn)頭這才同意。梁汀跟著吳媽到廚房，老宅人手不多，但足夠用，多一個梁汀也是好事。

    梁汀不會做飯，當(dāng)然也不會切菜，吳媽給她派了個擇菜的任務(wù)，偶爾也讓她幫忙跑跑腿，就這么到了十一點(diǎn)。

    中間邵逾青來過一次，看見梁汀認(rèn)真地幫忙，又悄悄走了。

    原本預(yù)計十二點(diǎn)才能吃上的年夜飯，提前了一個小時。滿滿一桌子大菜，看得人眼花繚亂。邵老爺子很滿意，臉上掛著隱約的笑意，招呼著小輩們落座。

    邵逾青掃了眼，沒看見梁汀，往廚房去找，果然在冰箱旁找到人。梁汀正在收拾殘局，洗過手，一轉(zhuǎn)身看見邵逾青。

    “新年快樂，邵逾青。”她綻開一個笑容。

    十一點(diǎn)已經(jīng)進(jìn)入新年的氣氛，以一聲煙花為序曲，此起彼伏地拉開新年新篇章。梁汀被邵逾青安排在自己身邊坐下，飯桌是大人們的主場，梁汀自覺地閉嘴，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恭維，或者吹噓。

    只不過，邵逾青卻沒怎么開口。

    梁汀偷偷地瞟他一眼，咬著筷子，想起不久前，他臉色變冷的那一幕。她清楚地感覺到了他的憤怒。

    她對這種憤怒感到不甚理解，為什么是憤怒呢？

    他可以是嫌棄，可以是驚訝，也可以是好笑，可偏偏是生氣。有什么好生氣的？反正他們之間無法更改的權(quán)勢地位擺在那兒，她自認(rèn)為也無法撼動他什么，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投懷送抱，他可以隨便接受，并且不負(fù)責(zé)，也不會吃虧。

    ……

    梁汀出神，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轉(zhuǎn)盤很久沒動過，這很不可思議。她正疑惑，抬眸看見了不遠(yuǎn)處推動轉(zhuǎn)盤的那只好看的手。

    沿著修長指節(jié)，看見邵逾青流暢好看的下頜線。

    他視線落在別處，嘴里和他們應(yīng)付著話，好像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動作。梁汀看著面前那道大肘子，伸手夾了一筷子，轉(zhuǎn)盤終于重新動起來。

    吳媽的手藝很不錯，梁汀在廚房已經(jīng)從邊角料里嘗過。她對這種熱鬧到喧囂的場合也并不習(xí)慣，一頓飯吃得不算好，也不算壞，等結(jié)束時剛過十一點(diǎn)五十。

    接下來還有守歲的流程，不過不用守一整夜，兩三點(diǎn)就可以各自去睡。在這過程中，眾人又將牌桌安排起來。梁汀對此沒興趣，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就黏著邵逾青。

    邵逾青今天也沒有打牌的興趣，和梁汀坐在角落里，看著無聊的電視節(jié)目。

    掐著十二點(diǎn)，梁汀又和邵逾青說了一次新年快樂。

    邵逾青說:“你已經(jīng)說過一遍。”

    梁汀挑眉，一副道理很足的樣子:“不一樣的，在零點(diǎn)說新年快樂，這是儀式感。”

    邵逾青不知道哪里不一樣，看向電視屏幕，興致缺缺，回她一句:“新年快樂。”

    梁汀笑意漸深，壓低聲音說:“我有一個秘密告訴你，邵逾青。”

    邵逾青直接了當(dāng):“不想聽。”

    梁汀只當(dāng)沒聽見:“可是我想告訴你。我剛許了個新年愿望，是成功追到邵逾青。”

    她略揚(yáng)著下巴，眼角眉梢流露出笑意。

    邵逾青慢條斯理地反問:“你在追我嗎？”

    梁汀皺起眉，“不然呢？”

    邵逾青不緊不慢吐出一句:“不是在釣我嗎？”

    第19章 chapter19

    他果然聽見了那天晚上的話。梁汀想。

    “不是一個意思嗎？”她不急不緩地反問。

    邵逾青看著她的細(xì)微表情, 試圖從中找到一絲慌亂，以失敗告終。她好坦蕩地把二者混為一談，掩飾自己的虛情假意。

    但釣和追, 怎么會是一個意思呢？

    劣質(zhì)香煙和高檔香煙抽起來也不會是一個味道。

    電視里剛好演到舞蹈節(jié)目，梁汀托著下巴，瞄向電視，被過分豐富的色彩閃瞎眼，趕緊轉(zhuǎn)頭看邵逾青洗洗眼。邵逾青的視線沒有落在電視上, 也沒看她，循著他的視線看去, 是窗戶, 或者是墻上的畫。

    梁汀從兩只手托住下巴, 壓著聲音，“其實(shí)我還有一個秘密，你想聽嗎？”

    他轉(zhuǎn)過頭來，仍舊興致缺缺的模樣。

    梁汀笑起來，“早上的時候, 我聽見他們有人敲我的門, 也聽見他們說預(yù)備不帶我。就像那天晚上，我也聽見了梁越說打算把我扔下。”就是搭訕邵逾青的那天晚上。

    邵逾青表情并不意外，梁汀嘆氣，略帶失望:“好吧, 我承認(rèn)那天晚上是故意的。但今天可不是。今天是緣分，是天作之合哦。”她捧著臉笑的時候, 天真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