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時 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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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帶她過去。 賀承雋扯了扯唇,兩指猛然捏緊掐斷快要燃到尾端的煙,決定不跟喝多了的女人一般見識。 “跟上。” 留了句話便邁著大步往前走。 時溫沒料到他這么好說話,愣怔兩秒,才扶桌站起身來。 穿過斜前方六兒和黑子不可置信的目光,身姿婀娜地跟在賀承雋身后,走進一條深巷。 因昨天傍晚剛落過場春雨,那條望不到頭的深巷里陰腐濕潮,漫著令人窒息的霉味兒。 艷紅旗袍傍身的時溫,左手閑散拎著沒喝完的二鍋頭瓶子,腳步稍顯虛晃的跟在前面不遠處那個白衣黑褲,頭戴黑色棒球帽的男生身后。 兩道頻率相異的腳步聲交錯噔落,擾亂地上成片的昏黑黃燈。 倏忽,賀承雋止住腳步插兜站定。 巷中除了細微殘風吹醒角落的荒草和磚瓦難留決意離開的水滴外,再聽不見其余任何聲響。 賀承雋插在兜里的右手伸出帶出兩個大小不一的盒子,往左手掌中輕磕出支白煙,咬在嘴邊。 “擦啦——” “咝——” 虛攏起想點煙的大手頓住,背后青筋頓顯,半晌再無動作。 賀承雋望向前方只能窺見細微散光的遙遠巷口,耳邊是斜后方時不時發(fā)出的輕小啜泣聲。 火焰于潮濕中喪生。 那支煙,到底是沒點著。 時溫孤苦伶仃地蹲靠在污黑染霉的骯臟墻壁上,哪怕因此粘污了身上價格不菲的定制旗袍也不在意。 只是獨自垂頭,淚眼模糊的盯著地面。 透過水霧隱約可以看見,粘黏著已經(jīng)被無數(shù)腳印踐踏過的黑色口香糖,邊角被磕碎的小石子混著飲料灑下早已浸埋地里的深色,共同構(gòu)成霉?jié)n肆意生長的培養(yǎng)皿。 她想,她的世界大抵就如這污巷。 心不甘,走不出。 那就干脆不走了。 蹲著也不見得不是另一種‘留得青山在’。 可,隨著幾聲鞋底輕蹭在濕地上的聲響,踏破周遭的苔蘚臟污,一雙潔白如新的白色板鞋映入時溫眸中。 時溫沒抬頭,眼角掛著淚,卻猛然聽到頭頂上響起一句沉聲。 他說,“站起來。” - 這是時溫第一次見,環(huán)境臟差、人鬼各聚的學校街。 街中央一排綠色垃圾桶林立,仍提醒不到隨心所欲的人們。垃圾桶里滿的滿空的空,再滿也滿不過垃圾桶下和街道中央的果皮紙殼。 每走一步都要提前設(shè)想路線,像在躲避地雷。 頭頂霓虹燈牌亮起五光十色,打在路面經(jīng)過染著五顏六色頭發(fā)的社會男女身上,竟不知是燈更亮還是頭更顯。 在一眾防水布破角垂掉,led燈管斷接不明無人修葺的鋪面中,面前這家奶茶店已然算得上裝修高檔。 時溫不禁回想起過去她在江北的十幾年里,每日走出音樂舒緩環(huán)境高雅的餐廳酒店,邁進金碧輝煌徹夜不熄的酒吧夜店。 還從未見過這種地方。 好在她有個優(yōu)點,無論是對環(huán)境還是對人的接受度都很高,沒有那些‘名媛’身上所謂的公主病。 故而能在奶茶店店員一水兒“老板好”的恭敬里,和滿散煙熏火燎白霧的‘雋哥來了’的奉承中,毫不在意的拎著二鍋頭瓶子跟賀承雋邁上通向二樓的階梯。 這也是時溫第一次見,開在奶茶店樓上的臺球廳。 經(jīng)過方才街中一眾環(huán)境難言、氣味難掩的店面,時溫已經(jīng)對賀承雋口中的臺球廳不抱任何希望。 卻在真正看到時,還是松了口氣。 不到十張的球桌零星擺放在廳中,每張臺中央都吊著盞明燈,四周擺了些簡約大氣的沙發(fā)供人休息,旁邊立有豎排球桿架。 簡略看去每個臺旁都有人,或是兩個相約來打球放松的學生,或是一群拉幫結(jié)派,懷里摟著女人和旁人侃天的社會青年。 但看到從樓梯口處上來的賀承雋,或高或低都放下手頭的事兒向他打了句招呼。 “雋哥”、“雋哥好”、“雋哥今天來的挺晚”等,諸如此類。 隨后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聚在她身上。 女人的嫉妒不善,男人的垂涎打量,十幾二十歲的少年少女哪懂隱藏情緒,心里想什么都明晃晃放在臉上眼中。 時溫一律當作沒看見,心無旁騖地跟著輕向他們點了點頭的賀承雋,走向唯一一個沒亮燈、被柱子隔開隱匿,靠在窗邊能將底下學校街的環(huán)境人潮一覽無余的球臺。 無疑是這里最好的一個臺。 眼看賀承雋舉臂將燈管按明,照亮綠色臺面上整齊呈三角狀擺放的桌球后,轉(zhuǎn)身就要走。 時溫立馬將還剩四分之一的二鍋頭酒瓶撂在窗邊,彎身撿了根球桿,舉直延到賀承雋身邊,“你陪我打。” 賀承雋本就隱晦的眸子沉下,回視她的眼里蕩滿不知名情緒。 看樣子大概是想轉(zhuǎn)頭兇她的,卻又不知道為何將口中捻了的話咽下。 “一個人沒法兒打。” 時溫趁機將球桿又往前頂了頂,不斷磨蹭在賀承雋手邊,像是在撒嬌。 賀承雋面不改色地收回視線,掩下狼眸中的暗沉,虛抬手握住那根細長球桿。 沒說話,但意思明了。 時溫紅唇微翹,動作格外自然的將垂在臉頰的黑發(fā)勾到耳后,露出一只白皙圓潤的耳朵來。 也沒再與賀承雋多說什么,徑直走到白球正前方,彎身伸手,架球桿。 “啪——” 手腕只稍一用力,聚成三角形的桌球便應(yīng)聲四散,各自停落。 看四個袋口處聚集不少花球,花14筆直落袋,賀承雋垂下的眸里難得染上些興味。 接下來時溫換位擊打,依次將袋口處的花球全部打進,到最后一桿失手,桌上除了一個未進的實球,只剩花11和黑8。 時溫眼梢?guī)У靡獾膿P了揚下巴,帶動脖頸處優(yōu)越線條,示意賀承雋接上。 賀承雋輕挑了唇,嘴角仍咬著那支在巷里未點燃的煙,看都不看臺面布局一眼便彎身。 三分鐘不到,綠色球桌上僅剩孤零零一個花11。 賀承雋將球桿放回桿架,與遠去的背影一同給靠窗望著球臺發(fā)呆的時溫留了句: “記得結(jié)賬。” 第2章 像場夢 她既想與他認識,又不想與他認…… 布谷鳥鳴,柳枝冒芽,窗外一片晴空好。 清晨六點不到,時溫按時從床上驚醒,照例眼神渙散的盯著白色天花板嘆了口氣,闔眼偏頭。 每當太陽升起,她就如月亮重新隱匿于黑暗,要逼自己堅強面對惡意。 在睜眼看清窗外與以往不同的環(huán)境時,猛然想起前幾日已經(jīng)獨自來到江南了。 撩開被子下床,趿拉著白色絨毛拖鞋走進衛(wèi)生間再出來,去下樓吧臺沖了杯咖啡。 整個別墅里空空蕩蕩的,除了時溫偶爾的小動作外,沒有一丁點聲響。 時溫手端咖啡杯站在巨大的明亮落地窗前,迎向透過玻璃打進的暖明太陽光,望向外面那片早已野草叢生的院子失神。 難得有心情想,或許有空可以喊人來種上些紅玫瑰。 等春末盛放,一定很好看。 可又想到那倆女人一副根本容不下她的丑惡嘴臉,和陳岳不分青紅皂白就與她站對立面的不辨是非。 她現(xiàn)在大概除了錢,什么都沒有了。 哪還有人肯來給她種玫瑰。 早就習慣的美式的酸苦意又趁虛而入,時溫放下只喝了兩口的咖啡杯,回臥室找到手機。 空白的微信聊天框里只有兩個聯(lián)系人。 但有十幾條新消息。 【陳岳:三中的轉(zhuǎn)學手續(xù)給你辦好了,趕緊去。】 【陸夜白:祖宗,您老可真夠意思。】 【陸夜白:一聲不吭的扔下咱,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 【陸夜白:還回來嗎?什么時候回來我去接您?】 【陸夜白:祖宗,別裝死。】 【陸夜白:行,等咱暑假高考完非親自殺到江南去逮您。】 【……】 南江三中,江南最爛的一所普通高中,在江南有這樣一句津津樂道的話: 寧肯孩子讀技校,不送孩子去三中。 以沒有一個學生穿校服,社會青年聚集而在江南出名,連她這個剛到江南的都知道,陳岳又怎會不了解。 或者說,是根本不愿意花時間了解。 時溫摁滅手機抿了抿唇想,那女人,可真是生怕她有一點好。 哪怕她都已經(jīng)主動離江北這么遠了,卻連個稍好點兒的學校都不愿意讓陳岳給她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