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慶的氣氛和家里的氣氛完全不同。

    “還能咋辦，這大過年的，也不知道媽怎么想的，現在好了，別家團團圓圓吃年夜飯，咱們家倒好……”王彩鳳的臉色則完全可以用難看來形容。

    “二嫂，事情都發生了，你少說幾句。”楊芬說著話，眼淚掉下來。

    “現在讓我少說，又不是我把媽害成這樣，還不是你們一個兩個不省心，誰知道你們說了啥把老太婆氣成這樣，這老太婆也真的是，死也挑個時間，非要挑大過年的，我們家是倒了什么大霉！”

    “王彩鳳！”楊二民喝了一聲，那畢竟是親媽，弄成現在這樣。

    “媽，你少說幾句行不行，都怪我行了吧，是我不爭氣，讓奶奶……”

    楊臣眼睛也紅紅的，似乎還沒從打擊中回過神來，眼神懊惱，表情又痛苦。

    誰能想到奶奶就……

    事情還要追溯到早上。

    楊臣早上起來的挺早，打算上街買些好菜。然后一家人團團圓圓吃年夜飯，再給女兒楊玲也買幾個小玩具，忙了一年了，他手邊也攢了一些錢，想到來年初中新校區啟用，他的鋪子步入正軌買賣會越來越好，日子慢慢會好起來的。

    剛把衣服穿上，還在套褲子。

    聽見楊老漢慌張的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這一遭是真的不好了。

    楊老漢起來發現身邊沒人，找到后院才發現楊奶奶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來的，靠在院子墻角那邊，人已經昏迷了，嘴角都是白沫，旁邊地上有個打開的農藥瓶子，上手摸了下，人皮膚還是溫的，再探探鼻息也有微弱的氣息。

    “怎么辦，馬上送衛生院吧。”

    楊臣褲子都沒穿好跑出來，絆了一跤。

    “快拿肥皂化水，灌肥皂水！”楊老漢記得以前就是有這個說法的，喝了農藥要灌肥皂水，把農藥吐出來就好了。

    當下楊二民他們，還有隔壁的楊大民楊芬都趕了過來。

    切了肥皂用溫水化開，給楊奶奶灌下去。

    “還是要送衛生院。”

    又著急忙慌把人往鎮上送，也就是在半路。

    楊奶奶還清醒了一會，看著自己的后代們，“你們都嫌我煩，都嫌我煩，我不煩你們，這下再也不煩你們……”

    “媽！”楊芬抓著親媽的手，眼淚鼻涕直流，“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是讓你享福，不要替我們cao心了。”

    楊奶奶已經沒看她了，眼睛看著楊臣。

    “奶奶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啊……”

    “奶，”

    “我不想死，不想死……”

    聲音越來越弱，有溫熱的液體濕透褲子，滴答落在三輪車車廂里。

    第357章 團圓夜不團圓

    衛生院大門就在前邊，楊奶奶卻閉上了眼。

    最先楊默接到電話的時候，是希望他能趕回去或者聯系一間好醫院。

    半路上又接到電話，則是說楊奶奶沒了。

    選在了這樣一個日子。

    尸身運回村里，家家戶戶閉了門，大過年的，沒人想沾這種晦氣。

    “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楊大民嘆了聲氣。

    上了年紀的老太老頭也有喜歡折騰的，遇到不順心就要死要活，不是拿了根繩上吊就是喝農藥，多半就是嚇唬嚇唬人。

    哪有人真的想死。

    “這日子也請不到幫忙的人，明兒大年初一，也沒有辦喪事的說法，就先停在房里，年初二再張羅吧。”

    楊老漢還在屋里守著老伴。

    這種大事就兒子作主也是一樣的，各個地方乃至各條村子都有自己的風俗習慣，怎么辦自然有一套規矩。

    “我有話要說。”王彩鳳咬著牙，“人不能停在我們的屋子，本來我們家已經夠倒霉的，大過年的把尸身停在家里，我們家以后日子還過不過了，拿大哥那屋去！兩個都是兒子，憑啥放我家！”

    選了個這樣的日子，還是喝農藥自殺的。

    可不是晦氣么！

    “媽！”

    楊臣攥緊了拳頭大喊一聲，“你還要鬧，還要吵，都這樣了，你還在吵，你到底明不明白，家里多少事都毀在你這張嘴，為什么大伯家日子過的好，你看看大伯母什么樣，再看看你自己，別說能干的大伯母，就算小姑，她們哪一個日子不比你過的苦，她們掛在嘴上埋怨了嗎？

    小姑回來就開始忙里忙外干活，地里田里家里，還要去小吃店干活掙錢，和她們比起來你干啥了？

    你見天的待在家里，除了地里那點活，就剩下一張嘴到處說到處說，你什么都不干，天上會掉錢下來是不是？我看我們家的運勢全都毀在你手里！”

    豁出去了。楊臣也豁出去了。讓人看笑話反正也看了。

    大過年的親奶奶喝農藥自殺死了，外邊說難聽話的人自然一籮筐。

    到這一步，他也無所謂了。

    隨便吧！

    “你，你現在是怪我？”王彩鳳看著兒子，突然發作，沖過去把桌上的東西全掃在地上，見到什么砸什么，“我哪里不好，我哪里對不起你們父子兩個，現在怪我，是我害死老太婆？昨天誰和她吵架誰心里有數，左右我不在。”

    “我和她吵架，都是我行不行！”楊臣同樣大喊，“我沒本事讓你過好日子，也沒本事孝敬你們，你特么到底能不能閉上你的嘴——”

    煩死了，他真的要被煩死了！

    沒有人幫他，只有拖后腿，還有無休無止的埋怨和吵鬧。

    “你，你，好，好，這就是我生的兒子，你好樣的！”王彩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我明白了，你們是巴不得我死，今兒喝藥死掉的是我你就高興了是不是？！”

    吵鬧聲摔東西的聲音驚天動地。

    仿佛所有積蓄的情緒在瞬間爆發出來。

    楊二民看著亂糟糟的家，整個人都麻木了。

    楊臣閉了閉眼，“那你怎么不去死！”

    這話一出。

    整間屋子都安靜下來。

    都說人在憤怒之下什么話都說得出口。

    王彩鳳震驚的看著兒子，“你、你、”

    然后瘋了一樣過來撲到楊臣，“我把你養這么大，我是你親媽，你就這樣咒我，你們一屋子姓楊的欺負我一個外姓人……”

    “誰敢欺負你，我們哪個敢欺負你，爸一天天辛辛苦苦上工，錢都交給你管，你還讓他怎么樣？

    我？我欺負你什么？這個家里里里外外什么事不是你作主，你還要我們怎么樣，要不我和爸都去死，讓你一個人過好不好？”

    “我、”

    王彩鳳又怕了，拳頭也不敢往兒子身上招呼。

    就在這時。

    “你們吵夠了沒有——”楊老漢從后屋跑出來，臉上都是淚，“吵夠了沒有——”

    楊老漢看著大家伙，膝蓋發軟緩緩癱倒，“造孽啊，造孽！”

    ……

    經過一場大爆發，到底還是平靜了下來。

    家里才剛走了一個，難倒真的還要再走幾個？

    楊臣沒想死，他還覺得明年是充滿希望的一年。

    王彩鳳……

    這就是個怕死的。

    該辦的事還要辦。

    “奶就停在家里，這事我說了算，媽，你要不同意覺得晦氣，你就回娘家去住，沒人攔著你。”

    楊臣深吸口氣，冷靜的說完，多看王彩鳳一眼也沒有，先前的壞情緒都發作了出來，他這會也冷靜了許多，“大伯，爸，喪事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我有不懂的地方你們多指教，奶生前最放心不下我，我……我能好好的。”

    楊二民伸手在兒子肩膀拍了拍。

    楊大民看著楊臣，“你放心，我們會教你。”

    “小姑，麻煩你做晚飯，咱們這么多人總要吃飯。”

    楊芬抹了把淚，點頭，“我這就去。”

    王彩鳳還杵在那邊沒動，楊臣也沒搭理她，走到門口，“堂哥，你回城里吧，這邊的事有我在。”

    楊默看他一眼，“我再留一會。”

    天色逐漸夜了。

    各家各戶都在張羅年夜飯，沒人往別家去，更沒人往楊家這邊走。

    后邊的屋子，一張床單從頭蓋到腳。

    楊老漢守在旁邊。

    楊默站在楊二民家前邊磚場，拿出手機打電話。

    “林諾，”此時，老宅這邊年夜飯已經上桌了，三個寶也沒放在墊子上，許娟抱一個，林母抱一個，還有一個林父抱著。

    林諾拿著手機往外邊走，“你還回來吃晚飯嗎？”

    楊默回頭看了眼，“不了，你們吃吧，這邊的事情還沒解決。”

    林諾頓了頓，“楊默，出什么事了？”

    以她對楊默的了解，楊默是個很重視家庭的人，不可能在年三十不回來吃團圓飯。

    “沒事，替我和爸媽說一聲。”楊默還是說不出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