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許娟聽到聲音就從屋里出來，身上還系著圍裙，“小諾回來了，剛好吃飯。”

    “媽，你怎么、”

    林諾又意外又驚喜，跑上前去挽許娟的胳膊。

    許娟溫柔的笑道：“楊默沒提前跟你說吧，我就知道這小子心思深，他去學校之前特意回家和我們商量的，說是你要上班，中午回來家里冷鍋冷灶，問我們能不能過來給你做一頓午飯。”

    林諾眼眶都要濕了，“媽，你們別對我這么好，不值得的。”

    “哪里不值得了，當初你拿錢給我們蓋房子，說我們不要錢就是不把你當一家人，現在我也把這話還給你，你要不讓我過來給你燒飯，你就是不把我們當一家人。”

    “嗚嗚嗚，”林諾感動的抱著許娟，“媽，你怎么這么好啊，我以后跟你過日子吧，不要楊默了。”

    許娟笑的眼淚都出來，“那可不行，楊默知道了得跟我拼命。”

    這兒媳婦實在是個有趣的人，就說抱著她這事，許娟也是頭一遭，知道她對自己親近，許娟心里也暖呼呼的，拉著她進屋去吃飯，飯桌上擺了兩菜一湯，簡單又不粗糙。

    林諾邊吃邊夸好吃，好吃是真的，感動更是真的。

    等她吃完了，許娟才開口，“小諾，你再坐一會，媽有件事想問問你。”

    “你說吧，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通通都告訴你。”

    許娟讓自己別太緊張，可急促的呼吸到底泄露了幾分心思，輕聲問道：“上次你們回來之后，我在家里撿到一張名片，看上面好像是一個大老板，叫程文卿的，你們認識他？”

    林諾猜到是鄭鵬飛拿的那張名片，沒想到掉在家里了。

    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

    “算是吧，你還記得來過咱們家那個很漂亮的孟染嗎？程文卿就是她的舅舅，然后我們之間有一些小摩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過我跟你說件更有趣的事，這個程文卿還邀請我去他們家的企業工作，工資職位隨便開。”

    許娟似乎有些緊張，“那你答應了嗎？”

    “沒有，”林諾搖頭，隨口問，“媽，你怎么想到問這些的，你也知道這個程文卿嗎？”

    畢竟程家也是錫城有名氣的大家族，或許許娟以前聽說過程家的故事。

    她自然是隨口問問，沒想到許娟真點了點頭。

    “嗯，是知道的。”

    第109章 沒錯，就是楊默

    接下來許娟要說的事是林諾一開始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

    她只以為許娟是聽過程文卿的傳說，畢竟是大佬級別的人物，不在江湖留下些傳說，怎么配得上大佬兩個字？

    但她怎么也不會想到許娟就這么直接。

    “我和程文卿以前有過一段情。”

    許娟雙手捧著茶杯，看著零星幾片茶葉飄在杯面，目光悠遠。

    林諾張了張嘴，吃驚是肯定吃驚的，但她選擇沒說話，這種時候許娟需要的是一個傾聽者，她不需要說話，只需要聆聽。

    所有感情故事的開篇都是純情美好的。

    許娟高中那會趕上動蕩時期，課上的斷斷續續，眼看恢復高考無望，干脆聽從家里的意思去了國營的紡織廠當女工，那會時局亂，程家雖然祖上立過功，但也要夾緊了尾巴低調行事，程文卿就在國營紡織廠當特聘技術員。

    大家都不知道程文卿的來歷，只知道這人長的眉清目秀，愛干凈，還不大喜歡說話。

    “人么，總是被自己的眼睛蒙騙，喜歡漂亮的東西，也喜歡長的好看的人，紡織廠本來男工人就少，程文卿就像一塊香餑餑，多少年輕的姑娘夜里做夢都喊著他的名，那樣一個出色的人。

    偏偏對我和別人不一樣，那會年紀小，多容易就交出了一顆心，他平時冷冷淡淡的一個人，對我那么好，后來是跟著他去了家里才知道他哪里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文化人，他mama手腕上的鐲子就算把我們全家所有薄產都賣了也買不起指甲蓋那么一塊。”

    說起這些，許娟自嘲的抿了抿嘴角。

    “但怎么說，年輕那會就是不服輸，覺得愛情比命重要，如果背叛愛人還不如去死，他說他是家里的獨子，只要他堅持，他mama會同意的，我們又堅持了半年，后來……”

    許娟捧著杯子的手突然有些抖。

    林諾知道這必定不是一個美好的故事，隔著桌子伸手過去握住許娟的手。

    許娟的唇色很淡，對著她淺淺的笑。

    “后來我懷了孩子，他mama似乎終于認同了我，把我接回家里去，我們都以為一切都在變好，可誰知道，她們趁著程文卿不在家，把我綁去醫院，讓我做流產手術，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醫生，好不容易才偷偷逃了出來。”

    事情過去太久了，許娟其實已經記不清那會她是怎么想的，就覺得她不能失去這個孩子。

    她沒地方去，又跑回家，再后來……

    “回到家里，我就給程文卿寫了信，讓他想辦法幫我，我讓家人幫我去寄信，可我沒有等來程文卿，反倒等來了那些人，他們說我亂搞男女關系，拉我去游街，他們還把我關在豬圈里，”痛苦的閉了閉眼，許娟的唇色比之前更淡，唇瓣顫抖，連肩膀都在輕輕聳動。

    林諾氣的渾身顫抖，又心疼的眼眶發紅，走到她面前，抱住許娟。

    “都過去了，媽，沒事了，沒事了。”

    許娟靠在她懷里，閉上眼，兩行清淚無聲落下。

    ……

    熱水倒入盆里，又加涼水兌成溫水，林諾把毛巾放進去泡濕，擰干之后拿出來，幫許娟擦臉。

    “都過去了，我還好。”

    許娟接過毛巾，自己把臉上的淚痕擦干，靜靜的看著林諾。

    “媽，我什么都不多問，如果你想找個人傾訴，你可以告訴我，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想打聽也不想評判，她不是許娟，沒有經歷過許娟的苦痛和掙扎，也沒有權利干涉她的決定。

    許娟是欣慰的，她知道這個兒媳婦是個好的，靠得住，也明白事理。

    若遇到不講理的，也許還會說她活該，誰讓她不知知道檢點，自己做了那樣的糊涂事。

    她也明白自己做的這些事的確不是什么好的。但年輕的時候遇到那樣一個翩翩公子，幾個人能守得住心？

    不過是一段孽緣。

    她喝了幾口溫水，胃里暖融融的，人也舒服了很多，繼續說：“你應該很好奇那個孩子吧，沒有錯，就是楊默。”

    許娟看著她，大大方方承認了。

    一時間，反倒是林諾不知道說什么，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說不出。

    雖然她偶爾也會覺得楊默和楊家人并不像，但也總認為是許娟強大的基因改變了楊家的基因，并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可能沖擊太大，她有很多疑問，但始終也知道不適合問，就沉默著。

    許娟卻是做好了和盤托出的準備的，“大民他也知道。”

    許娟太坦蕩了，坦蕩的讓林諾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這些事換了人也許就遮遮掩掩怎么都不肯說，還要一頓解釋自己沒有做錯，是命運對她不公。

    但許娟什么也不辯解，她就是把事實說出來。

    這么坦誠，這么的讓人心疼。

    “我和你沒有什么不能說的，”來這里，許娟就是準備讓林諾知道清楚的，事無不可對人言，“大民他和我一樣，也是不被命運眷顧的人，他是不是從來沒說過他的腿是怎么傷的？那會他不過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那年冬天特別冷，隊里收成不好，家家戶戶都缺糧食，他是家里的老大，為了給家人找口吃的，冬天砸開了冰面泡在河里摸魚，一泡就是一兩個小時，一個冬天不知道泡了多少次，家里人有魚湯喝，他卻被冰渣子扎破了腳筋，這才落下的殘疾。然而那會子他自己不懂，他爸媽也沒經驗，沒想到還有更嚴重的傷害。”

    許娟輕輕嘆了口氣，無比的遺憾，“因為在冰水里泡的太久，大民他那處受到損傷，不會有孩子。”

    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嫁給楊大民，她沒有資格拖累一個好男人。

    林諾心里酸溜溜的，就特別酸。

    好像一瞬間就明白了那次在醫院楊臣割腕為什么楊大民會氣成那樣。

    楊大民這樣的委屈尚且還頑強的活著。

    老天真不公平，就不能對好人好一些嗎？

    許娟這么好，楊大民也這么好，為什么卻要他們承受這么多痛苦？

    第110章 三個人的感情嫌擠，怎么辦

    林諾看著許娟的眼神充滿了心疼，是真心實意的心疼，許娟一眼就分辨出來。

    “我和你爸都挺好的，別替我們難過，”許娟還反過來安慰她，“我們兩都說好了放下過去，要好好生活，你瞧我們現在不也好好的，楊默爭氣考上了大學，又娶了你這么好的姑娘，家里蓋起了新房子，這樣的日子以前我們都是不敢想的。”

    “嗯，”林諾鼻子酸酸的，就還是難受，但她也不想讓許娟跟著難受，就用她慣用的調皮語氣說：“這算什么，以后楊默和我會更爭氣，讓你們出入坐轎車，住大別墅，身上戴滿珠寶首飾，再給你們生一堆孫子孫女，讓你們頤養天年！”

    她故意說的夸張，果然把許娟逗的笑不停。

    “好，好，我們等著你給我們生一堆孫子孫女。”

    呃……

    重點難道不是前面幾句話嗎？

    她收回這話還來得及嗎？

    剛剛就是太想逗許娟開心，一時嘴快。

    看見林諾反應弧來的遲，耳尖和臉頰都漫出羞赧的紅，許娟笑的腰都直不起來。

    “好了，我們非常強烈的感受到你的孝心了，不過小諾，媽真的還有件事要和你商量的。”

    只要不提生好多孩子，那都好說。

    林諾用力點頭，“媽，你說吧。”

    這一次，許娟倒是一反常態的顯得有些局促，頓了頓才說，“媽也不確定要不要這么做，就想聽聽你的意見，本來這兩年我和你爸打算攢錢起房子，現在你出了這筆錢，我手里就多了筆錢，我就想著總這樣走街串巷賣小餛飩總歸不長遠，不如盤個門面，正好你爸也把廠里的活辭了，到時候我們兩個一起做，你覺得怎么樣？”

    “當然可以！”

    林諾之前就提議過，還說她可以出房租，不過許娟覺得風險大，一直沒有松口。

    現在突然下這么個決定，其實林諾隱隱猜到原因不單純。

    許娟的確也沒有瞞著她，“其實也不是非要盤個門面，我就是突然想爭口氣，當年程文卿的mama和jiejie為了分開我們說了挺多很難聽的話，我知道程家家大業大，我幾輩子都不可能到達他們這樣的高度。但就是覺得，我應該還可以變得更好。”

    都是些羞辱極大的話，許娟至今都有模糊的印象。

    還有就是程母看她的眼神，不屑、輕視、就像看下水道里骯臟的生物，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尊重可言。

    如果有朝一日再遇見那對母女，她想至少不只是個騎著三輪車走街串巷的形象，至少能體面些。

    說到這里，許娟難得露出幾分局促不安來，“小諾，你說我這樣會不會太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