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懿猛地回頭，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縮，像是硬生生被他激出了一層薄汗。然而等他的神智緩緩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距離周星的離開，其實也才不過五分鐘而已。

    片刻后，沈朝聞出聲，“別緊張。”

    他看出來楚懿在這短短片刻內的應激反應，隨和地拉過凳子坐在他面前，“我來跟你聊聊經紀人的事情，剛剛在外面和宴總評估了下想帶你的那些經紀人，但是我都不太滿意。”

    楚懿怔住，明明對方仰頭的姿勢能夠減緩壓迫感，但他卻驟然如墜冰窖。

    不太滿意……如果剛剛楚懿還覺得自己的表現肆意張揚，現在卻又覺得自己只是會揮舞紅纓而已。他的缺點實在太多了，桀驁鋒利像是對所有人都抱著惡意，沒有任何人愿意接近他自討苦吃。

    “帶出過兩個頂流的楊總你知道嗎？”沈朝聞問。

    寂靜片刻，楚懿搖頭，“不知道。”

    “那捧出星辰娛樂一姐的姚總呢？”

    依舊搖頭。

    “宴總你總應該認識的。”沈朝聞耐心地道：“但是楊總的性格太軟，姚總的掌控欲過于強勢，宴總手里面的資源是夠的，處事也足夠周到，但是公司的事情實在太多，我怕她沒有時間好好照顧你。”

    果不其然，剛剛所有的猜測竟成了真實。楚懿渾身的血液驟然冷凝，眼前眩暈昏黑看不真切，唇瓣被死死咬得幾乎要滲出血珠……就在這時，沈朝聞將拇指按在他的唇上。

    他像是怕楚懿真的把唇瓣給咬破，指腹就這樣隔絕在中間。他又像是在思量著他的想法，漆黑的眼瞳里幾乎將他整個倒影填滿。

    “所以我想親自帶你。”頓了頓，沈朝聞道：“這樣我才能放心。”

    有那么瞬間，楚懿都覺得自己聽錯了。

    眼前所有的昏黑迷霧逐漸煙消云散，他好似這才看真切沈朝聞的模樣，平穩沉寂，將所有的安撫拿捏得恰到好處。

    沈朝聞倒是也習慣他的沉默寡語，確認他不再咬著自己，拇指便微微松開，將所有的信息揉碎了掰爛了細細地陳述，“你應該知道我現在的行程，短時間內我應該不會忙，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會負責。”

    合同就在手邊，這是剛剛沈朝聞在外面做出決定以后重新打出來的，現在塞到楚懿的手中，如有千斤沉重。

    “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沈朝聞認真注視著他，如實告知自己的私心，“因為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你就非常吸引我。”

    那時楚懿沖進屋內，展露出極端的危險和攻擊性。但是剛剛獨自在屋內待著的時候，他又落寞得像是被拋棄的小獸。他鮮活、矛盾且獨具吸引力。

    “不論任何的情況，以后我會保護你不受欺負的。”

    ……

    楚懿后面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完合同的。

    得到對方的承認是何其不可置信的事情，竟還是這樣頂級資源。沈朝聞是誰？那些所有的金牌經紀人在他的面前都只能乖乖地聽從，他是整個摘星傳媒最大的老板，是圈內所有人的可望不可及。

    楚懿將自己鎖在衛生間里，顫抖著往自己的臉上澆著冷水，強迫自己的腦子里面炸開的煙花冷靜，按捺著如同巖漿般劇烈噴薄的血液，好好想想這到底是為什么。

    這樣的好運怎么可能降臨在他的頭上？那些所有的美好不是都藏著致命的陷阱嗎。可偏偏楚懿現在一貧如洗，除了這副身體什么都沒有。如果沈朝聞真的想要的話，憑借他的身份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更別說合同上那些優渥的條件……

    楚懿驀然頓住，怔怔看著鏡子。

    他在鏡子里面黑發濕漉漉的，神色蒼白且模糊。不知道過去多久，突然有眼淚“啪嗒”落在了洗手臺，他的臉上也變得淚痕交錯，通紅的眼瞳像是浸泡在泉水里。

    隨后情緒如同開閘般鋪天蓋地。

    楚懿驀地死死攥緊了拳頭，緊繃的身體在洗手池前彎了起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洶洶滾落。他的思維被切割成了黑暗混亂的兩半，前者在拼命提醒著他要理智清醒，而后者卻瘋狂眷戀著剛剛按壓在唇瓣上的溫度。

    那是不帶任何欲望、雜念的關心，他毫不避諱把所以情緒展露給自己看。他的指腹也干燥溫暖，就像是裹著毒藥的蜜餞……

    令他如同飲鴆止渴。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楚楚不哭！

    你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第4章

    宴滿秋進來的時候，室內已經空空蕩蕩。

    沈朝聞正在整理資料，依舊隨性地坐在椅子上，修長干凈的手指在潔白的紙頁間輕輕翻閱。有那么剎那宴滿秋頓在原地，竟是以為他已經出戲，恢復了往日的正常狀態。

    隨后沈朝聞抬起眼睫，漆黑的瞳仁又叫她心頭微跳。

    “沈哥。”宴滿秋定了定神，走過來把按照他要求打印好的行程表遞給他，“您辛苦。”

    “不辛苦。”沈朝聞平靜接過行程表，“是我自己想帶的。”

    沈朝聞不在公司的時候就是在拍戲，前頓時間權謀劇《有酒》才剛剛殺青，他的狀態就像是無法出戲般不太穩定，就連心理醫生都建議他修身養息。但事實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情況沒那么簡單。

    圈內所有人都稱贊他隨和周到，沒有半分架子，可實際上就連這也是他自己扮演的假面而已。他的所有生活，不管是戲內還是現實，都只是從這個角色切換到那個角色。

    唯獨見到楚懿的剎那……沈朝聞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像是灰黑深淵中突然一抹亮麗鮮活的色彩，有那么瞬間他竟是微微清醒，真正分清楚了角色和現實。

    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小朋友。

    “對了。”沈朝聞側頭道：“東西買到了嗎？”

    除了行程表，宴滿秋剛剛還親自跑了趟商場的甜品店。沈朝聞才剛剛把精致包裝的蛋糕盒接過來，誰知輕輕抬頭，驀然撞見楚懿頂著雙哭得紅腫的眼眶回到門口。

    沈朝聞頓住，楚懿卻只是冷漠地抿著唇，就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樣子。直到他發現這個蛋糕盒子竟是遞給自己的，剛剛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情緒差點再次洶涌。

    “你需要我接下來做什么嗎？”楚懿抬頭緊緊看著他的眼睛，“很多東西我都會。”

    沈朝聞寂靜片刻，問道：“知道《超級偶像》嗎？”

    “知道。”楚懿抿了抿唇，點頭道。

    當時廢物花瓶就是被這個資源騙去見王總的，當季最火的一檔選秀。因為導演和嘉賓的班底非常雄厚、投資還高，并且所有選手都是經歷了非常嚴苛的篩選，還未播出就已經炒起了巨大的熱度。

    但是想也知道，既然實力是它的硬門檻，廢物花瓶這樣毫無能力的人是怎么也不可能被競選上的。

    “以你的實力，想要通過初選的面試非常輕松。”但是此時沈朝聞注視著他，“你愿意去嗎？”

    楚懿的瞳孔微微擴大。其實他到現在并拿不準沈朝聞真正的心態，但是所謂的吸引力始終是最薄弱的，如果打定主意要留下來，他就必須要呈現出自己無可替代的價值。

    沈朝聞很顯然很知道如何讓他安心。

    楚懿對上他漆黑沉靜的目光，手指驀地無意識攥緊，點頭道：“我要去。”

    等到簽完合同去參觀公司的時候，楚懿才意識到摘星傳媒為何是文娛巨頭，練習室和音樂室全都設備齊全，擦肩而過的皆是娛樂圈內的知名藝人，看到他們并肩而行時投來震驚的目光。

    而后沈朝聞還帶著他去換房子，以前的地方是肯定不能住了，但是東西收拾出來也都還沒有裝滿整個箱子。沈朝聞只是看了眼，倒是什么都沒說。

    等到了新房子以后楚懿才知道，他早就提前安排好了。

    推門便是個寬敞客廳，楚懿自己居住空間綽綽有余。應該有保潔提前過來打掃過，不論是地毯還是毛巾，甚至是日用品全都換成了嶄新的，就連衣柜里面也按照他尺寸準備了日常的衣服。

    楚懿才剛剛走到門口，就驟然被這夢幻的場景沖擊到，他下意識緊緊地握住門把，強迫著自己清醒點。

    “不進來嗎？”沈朝聞在他前面停下。

    楚懿的腿如同泥注般釘在原地，竭力抿著唇道：“我不用住這里。”

    “那我準備的這些東西怎么辦？”沈朝聞耐心地把布置說給他聽，“陽臺不打算再看看嗎？花都提前種好了，我還給你買了游戲機和零食。”

    楚懿猝不及防，一時竟是被這些東西給砸懵了。他的目光下意識朝著陽臺游移，果然發現種著玫瑰的土是剛剛才松過的，也不知道沈朝聞是叫多少保潔過來同時收拾，才能在這么快的時間內把所有事情準備妥當。

    他的雙眼緩緩放空，如同夢游般地走了過去，想要看看到底還有什么是他想象不到的。

    沈朝聞輕輕笑了。

    他跟在后面走上陽臺，日光瞬間鋪滿了所有角落。寬敞的陽臺不單單是有休息喝茶的桌椅，各式各樣未拆封的樂高也整齊地堆放在旁邊，零食柜正好落在椅子背后，坐下來隨手可以觸及。

    楚懿的理智岌岌可危。他并非沒有見過這么好的東西，上輩子即位以后他的吃穿用度全都是帝王的奢華配置，但是……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眼前有溫度，就連微風都是燥熱而舒適的。

    他動了動唇，有那么瞬間想說點什么，卻哽澀得無法吐露。

    “還是別走了吧。”沈朝聞彎腰揉了把他的腦袋，像是在耐著性子哄他，幾乎是瞬間就將楚懿蠱得動彈不得，“或者你還有什么其他想要的？”

    楚懿害怕自己驟然跌入深深的陷阱，拒絕的話卻始終無法開口，只要想到這些東西全都是特地為自己準備的，他就無法控制地升騰起濃重的貪念。

    “沒有。”他低低地道。

    ……

    到了最后，楚懿還是搬進了新房子。

    但是就算經歷了這么巨大的沖擊，他還是迅速冷靜下來，詢問過沈朝聞后便參加了摘星傳媒的練習生集訓。同時那天他舞紅纓的視頻作為面試資料，也發到了《超級偶像》的節目組。

    一石激起千層浪。節目組導演、嘉賓還有高層領導爆發了激烈討論，認為楚懿的能力足以參賽的、和依舊認為他資格不足的鬧翻了天，就單單是他這張漂亮驚絕的臉和熱度評估都足足開了三次會議。

    直到整整一周過去，楚懿才終于收到確認參賽的消息。

    與此同時，網上因他參與《超級偶像》也瞬間爆炸。前不久還為楚懿抱不平的網友再次翻臉，怒罵他廢物花瓶根本沒有資格參賽。而粉絲們也迅速用節目組嚴格挑選過、楚懿從來沒真正表演過誰也不知道他的能力憤怒還擊，吵得是腥風血雨。

    沈朝聞來練習室接他的時候，還特地觀察過他的情緒，發現楚懿毫無波瀾不受影響的樣子，便也沒有去管。

    《超級偶像》在兩個月后終于正式開始錄制。

    沈朝聞坐在車后親自送他，把注意事項一樣樣地跟楚懿確定，“這段時間的訓練作息就很好，去節目組以后也好保持，不能隨便熬夜和勞損，知道了嗎？”

    這事兒還是集訓老師跟沈朝聞反饋的。楚懿的基礎非常好，以前也不知道都是學了些什么雜七雜八的東西，現代樂器和舞蹈進步飛快，問題就是他拼得有點太狠了，狠得老師都心驚膽戰，生怕他把身體給累垮。

    以及楚懿還是太瘦了，即使這兩個月有專門的營養師調養，但是喂到現在也只有臉頰稍微圓潤了些。若非胳膊和腿上覆著薄而勻稱的肌rou，都能讓人覺得脆弱得能輕易折斷。

    沈朝聞靜靜注視著他，道：“能吃的時候就多吃。”

    楚懿不知道為何，始終沒有辦法反駁他的話，抿著唇點了點頭。

    很快錄制基地就到了，車輛也不能再往前開。楚懿下車自己把兩個行李箱搬出來，里面是沈朝聞叮囑他要藏好的零食和游戲機，他臨走前下意識再看了車身一眼，誰知沈朝聞突然開門走出來了。

    楚懿被嚇了跳，立馬環顧四周是否有攝像頭。沈朝聞卻像是半點都不在意，彎腰平視著他的眼睛，最后叮囑：“手機也要藏好，有事情就給我打電話，知道了嗎？”

    他頓了頓，“任何事情都可以。”

    楚懿微微愣住，原本有點緊繃的情緒竟就這樣緩緩放松下來，眼睫輕輕地垂落，“知道了。”

    其實就在相處的這兩個月時間里，楚懿都覺得自己被他帶得有點像小朋友，目送著他的車輛離開時甚至都有點莫名的失落，只是很快就恢復了平時冷冰冰的樣子，轉身朝著錄制現場走去。

    行李箱放在了指定的匯集點，整個場地容納著《超級偶像》百位選手和大量工作人員，楚懿剛走進去就感受到了嘈雜的氣氛。

    唯一清凈點的地方只有進入錄制會場的候場室，楚懿拿到的出場位比較靠前，收到消息后就穿過候場室，誰知道才剛剛推門，就聽到三三兩兩細碎的討論。

    “楚懿嗎？他居然真的會來？”

    “我也沒想到，不都說他是個廢物花瓶嗎？”

    “節目組到底是怎么篩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