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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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玉,你和我走吧。”燕行雪下定決心,開口道,“以后我照顧你,好嗎?” 迎接她的不是感激涕零,燕似虞刷地站起身,拎著那件棉衣,蓋在燕行雪的腦袋上,遮蓋住令他厭惡的神情,他從草席中逃走,赤腳跑進(jìn)雪地里,頭也不回地逃離燕行雪。 他撞開人群,身后都是行人罵罵咧咧的聲音,燕似虞如同一頭困獸在鎮(zhèn)中發(fā)瘋亂竄,朱仙鎮(zhèn)上四處是穿著紅色棉衣的男女老少,單薄的他在人群中格格不入。 他為什么要生出來呢? 燕似虞惡狠狠地想。 他為什么要生出來呢? 看見人間,又冷,又令人討厭,他們臉上帶著虛假的笑,身上穿著赤紅的如同鮮血的衣服,燕似虞覺得地獄也不過如此。 冰碴將他的腳底劃拉出一條口,但因?yàn)樘^寒冷,燕似虞沒有察覺到疼痛,他茫然地望著紛紛嚷嚷的人群,感覺自己距離他們很遙遠(yuǎn)。 他看見同他一般高的孩子被人抱在懷里,手中捏著一串紅艷艷的糖葫蘆,小孩卻不滿只有一串糖葫蘆,指著旁邊的糖葫蘆草靶子哭鬧,想要更多糖果;有位老人摔倒在地上,四周行人避讓開摔倒的老人,匆匆而過;他還看見,高大的蕭家石門前,一個(gè)男人跪在前面求著工錢,他一邊求工錢,一邊叩首,額頭砸在雪堆的石階上,染紅了雪…… 他聽見壽財(cái)?shù)曛杏腥苏谑暱奁?dāng)棺槨被運(yùn)出來,燕似虞辨認(rèn)出那些哭泣的人——女人和一個(gè)屠夫偷情被丈夫撞見,失手殺了棺中人,他轉(zhuǎn)過頭,看見街角的屠夫在和吊喪的女人眉目傳情。 他聽見好多聲音,怒罵,哀嚎,悲哭,怨恨…… 人間好苦,好亂。 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色|欲,是枷鎖,將虛偽的人全部鐐銬起來,他們手里握著自己鐐銬的鐵索,一手捏著打開鐐銬的鑰匙,卻虛偽地哭求著成仙,以達(dá)無欲無求。 燕似虞冷漠地看著他們。 覺得人間,也不過如此。 他想離開朱仙鎮(zhèn)。 燕似虞跑到朱仙鎮(zhèn)的鎮(zhèn)外,這里生長著高大的樹木,枝頭覆蓋著一層薄雪,林間白鷺高飛,燕似虞仰望那只鳥,尋了一株樹下,孤零零地站著。 這里什么都沒有。 沒有人間的惡意,沒有虛假的凡人。 燕似虞忽然感覺四周安寧下來,于是跪在雪地與泥土混雜的地上,曲下身,用雙手刨土。指甲縫里夾著泥,很疼,燕似虞懶得去清理,只佝僂著腰,越挖越深,挖出一個(gè)大坑,只要掉進(jìn)去,就成為泥地的一部分。 他想的很簡單,道骨這種東西,或許是天地給他的吧,那他躺進(jìn)土地,融進(jìn)土里,睡在土里,是不是又與土地合而為一了呢? 世上不缺他,少了他,也挺好。 他躺進(jìn)坑中,仰頭能看見葳蕤的樹干,交錯(cuò)的樹枝,森綠的葉片,四周被土黃色的泥土包圍起來。 從來沒有沒過的安心、平靜。 他躺在坑里,好似躺在一張床榻上,泥土叫他的脊背暖烘烘的,頭頂?shù)臉淠緸樗诒物L(fēng)雨——若有家,或許也是這般模樣。 燕似虞合上眼。 忽然,他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打擾了他休息,燕似虞不得不睜開眼,卻見燕行雪腳一滑,從狹窄的天上落了下來——是因?yàn)閺目拥卓闯鋈ズ苷运詾樘熘挥心敲葱 ?/br> 燕行雪重重地砸在他身上,她還穿著那身棉衣,雙眸與鼻頭都紅紅的,拉起燕似虞,緊張地問:“似玉弟弟,你有沒有受傷?” 燕似虞沒有回她,燕行雪拉著他左右檢查,終于發(fā)現(xiàn)他腳上的傷口,她摸到燕似虞冰冷的身體,顫抖著手解開棉服,將燕似虞捂在懷里。 她什么也沒說。 可燕似虞忽然察覺到她哭了。 他問:“你受傷了?” 燕行雪還是抽噎,緊緊地抱著他,將他攏在懷里,隔著棉衣,燕似虞卻覺得她的手如同樹根纏繞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樹根抓著泥土。 燕行雪也不管他臟不臟,只是將他從土里挖出來,攬?jiān)趹牙铩?/br> 他不明白,為什么燕行雪在哭。 并且與他見過的哭全然不同。 燕似虞心中百轉(zhuǎn)千回,終于,他恍然大悟。 原來,是因?yàn)闆]人因他哭過,所以他不明白。 與此同時(shí),他察覺到心中生出一股特別的暖意,又苦澀,又茫然,不是道骨的暖意,他不知道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燕行雪道:“似玉, 跟我走好不好?我會照顧你。” 燕似虞想從她的懷里出來,卻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他語調(diào)生硬,伸出手掌捏著燕行雪的手腕。 天寒地凍中, 唯有她的手是暖的。 燕似虞一挑眉, 察覺到燕行雪手腕上有一條結(jié)痂的傷口。 “你手上……” 燕行雪發(fā)現(xiàn)他按到自己手腕,慌張地垂下手腕,用棉衣遮住傷口,她的目光也不敢落到燕似虞臉上, 只得到處游曳, 心虛地說:“啊!我不、不小心摔著了。” 燕似虞沒有搭話。 他知道那傷口不可能是摔出來的。 但他對別人的傷勢不感興趣。 他推開燕行雪, 坐到坑的另一邊,隱藏在陰影中, 燕似虞百般無聊, 手指戳著腳下泥土,仿佛那才是他愛不釋手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