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石陰山上的引魂曲回蕩往復,越過深不見底的崖壁,音浪輻散到云頂城中。 在云頂城邊,一個陣法開啟,一個人戴著斗篷出現在陣法中,他腳下是厚重的淤泥與各種雜物,無數冤魂從他身側涌過,可在距離他半米時,冤魂們紛紛避讓開他。 那人仿佛湍急河流中的一塊卵石。 當海風吹過,他的帽兜落了下來,露出一張戴了半截面具的臉,一小段星宿紋露在面具下方——自從離開天宮院去了人間后 ,他再也沒在人前取下過這張面具。 司空長卿。 被派往人間的司空長卿竟然也來到了徐州云頂城。 他抬起頭,看見了云頂仙宮上方聚集的雷云,知曉那是冷開樞的劍意,九頭相柳盤踞在云頂仙宮旁的河道中,正在躲避那駭人的雷暴。 一只冤魂驚聲尖叫著沖向他,司空長卿偏了偏頭,身側亮起一個乳白色的陣法,上面星宿大盛,那只冤魂在撞到陣法上,瞬間化為灰燼! 可這時,一道紫黑色的霧氣從他身側掠過,這道霧氣與尋常冤魂不同。司空長卿感到一股強烈的寒意,于是偏過頭打量對方,隨后伸手探向黑霧,竟然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霧氣中,面上淌血的魔修轉過頭,陰郁地盯著他。 那一瞬間,好似數十年光陰彈指而過。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再繼續(xù)。”司空長卿道,“燕似虞,你可曾后悔過?” 燕似虞仿佛一具失去靈魂的行尸走rou,再也不笑,眼中也凝聚不出酸澀的淚,喉間的傷口沒有愈合,斑駁的血水往下滲透,他發(fā)出一種難聽的、壓抑的嘶嘶聲。 司空長卿沒有聽清他說什么,掌中的手腕血rou化作黑霧,他拽著一截白骨,最終松開了手。 司空長卿知曉自己留不住魔修。 他朝著燕似虞的反方向,施展了幾個陣法,將冤魂圈禁起來,隨后陣法噴射出乳白色的光芒,將冤魂模糊不清的身軀穿透! 從遠方被拋投過來一只冤魂,精準地落進陣法中,是浮屠門的體修將它丟過來的! 身側傳來凜然的刀氣,一個刀修從司空長卿頭頂騰躍而過。 緊接著,是一群黑鴉追趕著冤魂,將它們逼回東海,空中全是肅殺的尖叫與鳥嘯聲,當十個冤魂被追輦到東海附近,一頭青黑色的夔妖從海浪中高高躍起,張開巨口,將冤魂吞入口中! 司空長卿轉過身時,與葉長岐迎面撞上。 葉長岐十分驚訝:“是你!你不是被云生派去人間了嗎?怎么出現在這里?” 司空長卿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面具,意思是他看見了徐州生變,所以前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葉長岐還未說話, 云頂仙宮方向再次傳來爆炸聲,一道熱浪卷過,狂亂的罡風在四周墻壁上切割出斑駁的劍痕, 葉長岐只覺得腦子里嗡嗡作響,兩人同時仰頭。 只見云頂仙宮最高的宮殿坍毀, 九頭相柳四面圍聚著修士, 因為人數過多,葉長岐沒能第一時間看見冷開樞。 他也顧不上司空長卿,腳下靈力運轉,朝著那面而去, 卻在快要接近云頂仙宮時, 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召喚——這次終于不再是燕似虞——葉長岐終于尋到了雷暴與翻涌的云海中的劍尊。 與此同時, 還有萬千風雪。 徐州臨海,少有隆冬飛雪之時, 可現在云霧彌漫, 如同玉屑的冰雪肆虐,快速朝著四方云頂城蔓延。城中積雪堆積, 逐漸形成密密麻麻的冰筍,如同利劍直插云霄。雷霆劈中冰塔,冰雪飛濺。 遠方出現了一抹亮色,逐漸變換著色彩, 青白色出現在深藍的夜幕中,北斗星宿時隱時現。 一片薄雪落到了付云鶴的面頰上, 他正在全神貫注地救治許無涯,倒是一旁的醫(yī)修驚呼:“下雪了!” 醫(yī)修弟子們脫下衣袍, 蓋在許無涯的上方,臨時避雪。靈泉制琴中的百姓感受到刺骨寒意, 被凍得瑟瑟發(fā)抖,不得不抱團取暖。 玄生坐在地上,雙手合十正在誦經,袈裟上面是污泥,一片飛雪落到他的指尖,他睜開眼,嘆息了一聲,將自己身上的衣物脫下來,披在就近的老人身上。其余佛修紛紛效仿,脫下身上的衣袍,披在身形單薄的孩童與婦女身上。 石陰山顛,無數人看見了那如同牢籠的雷霆與飛落的風雪,樂修們停下引魂曲的奏樂,藥宗弟子們穿梭在人群中。 有幼童跳起來,用雙手抓飛雪,見那片晶瑩剔透的雪在手中并沒有融化,于是天真發(fā)問:“阿媽!雪!下雪啦!” 她從未見過大雪,所以十分雀躍。倒是周圍百姓傳來隱隱哭聲,阿媽將她攬入懷中,小聲道:“別怕,仙人會救我們的。” 他們口中的仙人,不外乎風雪中心的劍尊。 不過百米距離,葉長岐來到他附近,他發(fā)現冷開樞面若寒霜,整個人好似一把濯血的劍器,鋒芒畢露,又沉靜如水,當風雪從他身側掠過,仿佛月色從烏云中遺落下柔光,將他的銀發(fā)鍍染成一望無際的冰川。 他比葉長岐更像一把劍。 冷峻、森寒、鋒銳。 “冷開樞,”參宿道,“我們既然已經得到鎮(zhèn)海印,自然會離開,你何必使出劍招,不顧城中百姓死活,毀了云頂城。你這樣,真的值得嗎?” 冷開樞沒有回答他,也未停下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