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他聽見一聲鳥鳴。 他睜開一只眼。 大漠黃沙之上,一只五彩斑斕的鸞鳥盤旋,鸞鳥尾部長而炫目。鸞鳥現,世間平。羅橋生隱隱約約聽見了流水聲。他看見鸞鳥飛翔的方向,升起一道水幕,水中瓊花乘風而起,如同彩蝶翻飛。 隨后,大漠之上竟然有氣流從四面八方涌來,原本千里荒蕪的沙漠中聚集起濃云,鸞鳥揚起頭,展翅高飛,在一道悶雷過后,沙漠上下起了傾盆大雨。鳩鳥紛紛離開羅橋生。 羅橋生在沙地里抬起臉,任憑暴雨沖刷自己的臉龐,淚水混著雨水一并下流,他爬起來,爬到螢火身邊,握住對方軟若無骨的手。 在嘩啦啦的雨聲中,鳥鳴聲忽遠忽近,濃云像是被捅破了一個洞,明媚的光芒從洞中射下,照到鸞鳥身上,天地在那鸞鳥炫目的色彩下變得黯然失色。巴楚河的瓊花乘著風雨飄散進大漠各處,鸞鳥落到螢火的尸體邊,垂下了頭。 螢火的身體便化作點點瓊花乘風而起,暴雨將染血的沙漠沖刷干凈…… 畫面再次變化。 羅橋生踉蹌了幾步,跪倒在沙地中,在抬頭時,他嘴角抽搐著,面上血色全無,羅橋生捂住自己的腦袋。 那些被巴楚河凈水壓下去的聲音密密匝匝涌上來,擠入他的大腦,他聽見千萬里之外的爆炸聲、兵戈聲、嘶喊聲、爭執、哭泣、海潮聲……一時間,他的大腦如同一個石臼,無數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倒入其中,在里面被攪亂、搗碎、碾磨,羅橋生漲疼得雙目發白,忍不住啊啊地叫出聲。 他一面揪住自己整齊的長發,一面狠狠敲打自己的頭顱,口中發出短促的哀鳴,他無力行走,身體一傾,從沙丘上一股腦滾到底。 “啊啊啊啊!” 天地之間都是他的哀嚎。 羅橋生張大嘴,雙目圓睜,痛苦地嚎叫便轉為肆無忌憚的大笑,他搖頭晃腦,哆嗦著手從扯亂的衣袖中掏出一枝春。 他趴在沙地上,佝僂著身體,一面流淚,一面深深地呼吸,羅橋生的五指插入沙地,似乎抓住什么,可流沙匆匆滑落,他捏著一枝春,像是一個不會寫字的孩童那般在沙地亂揮起來。 葉長岐站在距離他數米的距離,看著他,看他在沙地上畫出吊詭的精怪、扭曲的野獸,他將自己的疼痛全凝聚成一枝春的畫卷呈現出來。 他不眠不休,就這么趴在沙地中畫了三天三夜,狂風卷過,沙海上留下的痕跡便被抹得一干二凈。 羅橋生還處于瘋癲的狀態,自己也不知道爬到了哪里,只依稀見到一座黑漆漆的石洞,他晃晃悠悠地走進去,手按著石壁,倚靠在墻上,從洞口開始作畫。 面容可怖的精怪、氣韻生動的風俗圖…… 他時而清醒如同常人,便持筆在石壁上落下精美的壁畫。時而神色癲狂,便抓著一枝春在壁畫上胡亂涂畫。 他日復一日待在石窟中。 直到洞中石壁全被畫占滿,他來到石窟最深處,在這里,他畫了六道輪回圖,將神圣的鸞鳥與在火中起舞的螢火全請到善道中…… 石窟中響起敲石鑿壁的聲音,一座面若好女的舞女石雕被精心打磨出來。 羅橋生不知道自己在石窟中呆了多久,他枯坐在壁畫下,觀摩活動起來的壁畫……這時,洞窟外響起了人聲。 “欸!快來看!這里有個人!” “有個人!他還活著!” “喂!喂!醒醒!” 羅橋生難得清醒,有些不適應他們手里的火把光芒,抬手擋住光線,瞇著眼,沙啞著聲音問:“你們是……是誰?” “我們是烏蘭國的將士!司空朔將軍麾下的!我們戰勝了巫妖族!我們贏了!” 眾人歡呼起來,十分激動,有人給羅橋生遞過去水袋,其余人則在石窟中走動起來,他們自然而然發現了那座螢火石雕。 有人琢磨道:“欸!你們快來看?我怎么覺得,覺得這個石雕好像……” “好像司空朔將軍!” “喂!小子,你不會暗戀我們將軍吧,將他雕成石像不說,”那人比劃了一下,做出舞女相同的動作,“還是個火舞祭祀!你小子,心術不正啊!” 羅橋生呆呆地,聽著他談論那位陌生的司空朔將軍,好半晌才從記憶深處翻找出對方的身份,螢火曾告訴過他,烏蘭國有位將軍,名為司空朔,他將帶領烏蘭國人民戰勝巫妖族。羅橋生當時不甚在意,只專注地記載著烏蘭國國中風物,所以沒有在意螢火之后說了什么。 羅橋生被繞暈了,只聽自己的聲音干澀:“可不可以,帶我去見那位將軍?” 第八十二章 一行人離開石窟, 前往烏蘭國。故地重游,羅橋生卻沒有多少喜悅之情,他指著烏蘭國前正在開鑿的石像:“你們要雕誰的石像?” “司空朔將軍!” 人馬穿過烏蘭國集市, 國中熱鬧非凡,各種火舞把式分列兩行, 各色小吃五花八門, 商品琳瑯滿目,熙熙攘攘的人群匯聚于此,空氣中彌漫著歡快的氣氛。 羅橋生被人群推攘著前行,聽見人潮喧鬧, 呼聲一浪又一浪傳來。 “司空朔!司空朔!司空朔!” 他望去。 司空朔身披血紅戰甲, 架著一匹高大戰馬從集市那頭緩步而來, 在他身后烏蘭國將士們羅列成行,紀律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