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梨花同年歲 第111節
謝斐卻絲毫不以為然,反而譏笑道:“攝政王是怎么教兒子的,陛下不是更清楚嗎?” 此話一出,謝樂面色大變,顧太后更是滿臉的血色褪下。 “孽子,你在胡說八道什么!”謝游得了消息姍姍來遲,連行君臣之禮都顧不上,劈頭便對謝斐吼去。 “攝政王莫氣,莫氣。”緊隨謝游而來的是首輔竹靈。 顧太后揮揮手,她身邊的女官立即將剩余的秀女和宮人們帶離,就連韓太妃也知趣地帶著謝煙離開,走之前眼神探究地在韓梨身上探尋了一番。 她這個侄女竟有這般能耐,日前,顧煜求到她跟前時已讓她吃驚,現下連竟連謝儲也被她迷成這般。 可比她當年厲害多了。 待人都散去,謝游上前扯住謝儲的胳膊,壓低聲音,“有什么話回去再說,莫要當著陛下和太后的面胡鬧!” 以謝游的性子能說出這番話已經是有些心虛了,方才他見謝斐如此說話,再聯想到這些日子他的異常舉動,疑心他知道了些什么。 這么一想,又驚又愧,底氣便隱隱略顯不足。 謝斐皺緊眉頭,不耐煩同人靠的這么近,往后退了一步,“待我帶回我的未婚妻子即刻離開。” “什么未婚妻,你個孽子說的混賬話!”謝游不禁又揚起手來。 竹靈激起一身冷汗,上前連忙拉住謝游,“攝政王息怒,令郎之事我可以作證。” 謝樂發覺不對,“竹先生,你什么意思?” 竹靈看了看謝斐的神情,轉身朝謝樂一拜,稟告道,“陛下,謝儲和韓六女郎的確有婚約在身,正是在下做的媒,想來這中間不知怎么的有些誤會,韓女郎這才入了宮。” 竹靈是誰,先帝欽點的托孤大臣,開國元勛當朝首輔,這天下士林一半是他的門生,他竟然要為謝儲說話,在場之人莫不吃驚。 顧太后先反應過來,原本她也不愿意韓梨入宮,既然她這么吃香,她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既然竹先生都這般說了,那自然不會有假,哀家這就下旨為韓女郎同謝儲賜婚。” “母后!”謝樂無聲地看著她,眼里是不滿和憤怒。 韓梨的確很有趣,也合他脾氣,但其實他并不是非要了她不可,不過是在宮里添一個讓他高興的人罷了。 讓他生氣的是,謝儲竟絲毫不將他放在眼里,還有攝政王——他和母后那些不清不楚的關系讓他這些年一直如鯁在喉——甚至就連竹靈也為謝儲說話,絲毫不顧及他這個帝王的尊嚴和顏面。 “謝太后恩典。”謝斐忙道。 這一聲不知為何讓顧濛有些心顫,謝游的這個兒子是這樣的氣質和做派嗎? 她不由上前了一步,想要看清謝斐的臉。 可惜沒等她看清,人已經拉著韓侍郎家的那個女郎走遠了。 呵,顧濛心里輕笑,真不愧是像她啊,都有著讓男人為之神魂顛倒甚至瘋魔的本事。 謝游神色復雜地看著謝儲的背影,他這個兒子實在是讓他刮目相看,什么時候他竟然和內閣首輔私底下有了交情。 人已經散去,顧太后嘆了口氣,重整威儀,“讓剩下的秀女進來吧。” “不必了!”謝樂冷冷地說,臉上帶著嘲諷的神情,“兒臣不過是母后和攝政王手中的傀儡罷了,選什么女人母后和攝政王說了就行,要朕做什么。” “樂兒,你這是在說什么!你什么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太讓母后失望了。”顧太后睜大了眼睛,謝樂自小乖巧,從未在她面前有過這般沖撞的時候。 “或許母后從未真正了解過兒臣吧。”謝樂淡然說完,轉身離去,更是不顧謝游的呼喊。 顧太后怔怔地坐倒在椅子上,她辛苦養育了二十年的兒子竟說她從未了解過他。 “子書,”謝游柔聲說道,想要說些安慰的語句。 “王爺逾越了,你應當喚本宮一聲太后。” 謝游的話就堵在了嗓子里,這么多年了啊,顧子書的心里還是沒有他,當年的確只是他一個人的錯。 他苦笑一聲,“太后娘娘,微臣告退。” 第121章 前塵(全文完) 徐晗玉跟著謝斐出了宮。 “你跟竹靈君臣相認了?”徐晗玉看見謝斐同竹靈話別后,上了馬車問道。 謝斐不點頭也不否認,握住徐晗玉的手幫她取暖,初春的天氣還是有些寒涼。 這就是默認的意思了,既然連竹靈都聯絡了,何況是劉玄木和白谷。也不知道謝斐想干什么。 徐晗玉撇撇嘴,試探問道:“你這幾個屬下還真是忠心耿耿,主子的皮囊都換了,還愿意追隨呢?” 謝斐抬起眼皮,“怎么,才進宮幾天,就向著那小子了,怕我奪了他的龍座?” 才問了一句,醋性就這么大,徐晗玉想了想,將她以前在長門宮時教過謝樂幾天的前緣給講了。 “就是這樣咯,他可能是覺得我像他的師傅吧,而且這小子心思歪著呢,還打著你寶貝女兒的主意……說真的,你這么疼你的小公主,不去看看她嗎?這些年沒了疼她的父皇,她過得可不怎么樣。” 謝斐沒有接這個話,當年他明知謝煙不是他親生的,還讓韓月生了下來,也是腦子糊涂希望她能長成徐晗玉這樣。放著正主不要,去養一個假的,這種傻事,上輩子做一次就夠了。 “我一會兒先送你回韓府,等過完禮,定了婚期,最多下月我就去娶你。” “怎么這么快,”徐晗玉嘟囔,方才在宮里沒有她說話的地方,她心里可還沒有想好要嫁給謝斐。 看她這猶豫的神情,謝斐怎么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低下頭,重重在她手上咬了一下。 徐晗玉吃疼,“你干什么呢,這輩子屬狗嗎!” “是啊,這輩子就是屬狗,你走到哪里都甩不掉了。”謝斐說。 ------------------------------------- 徐晗玉回到府里沒有半日,宮里的事情就傳出來了。最驚訝的當然屬韓夫人,沒想到徐晗玉去宮里走了一圈不僅毫發無傷,轉眼還要當攝政王府的世子妃了。 韓老太太也是喜憂參半,喜的是這是嫁給王爺世子,還是太后賜婚,所有人都得高看韓梨一眼,憂的是這世子不知品性如何,日后會不會欺負韓梨。 “祖母放心吧,世子對我很好。”徐晗玉嘴上寬慰老太太,實則心里也沒底。 連著幾日夢到前世種種,醒來時淚水都浸濕了枕頭。 她隨身的侍女將枕頭換下,走到徐晗玉身邊,悄悄給她遞了張紙條。 展開紙條,是熟悉的字體,“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這是約她去寺廟相會呢。 徐晗玉想了想,起身去給老太太告了個假,想要去郊外的白龍寺小住兩日。 有些話她想在成婚前說清楚,若再不濟,她前世也不是沒有從廟里偷跑的經驗。 ------------------------------------- 如謝斐給她的詩句所寫,這山中的桃花的確開得正爛漫。 出乎徐晗玉意料的是,她在寺里還未見到謝斐,卻見到一個熟人。 身著半舊袈裟的高僧結束了今日的授課,眾人從蒲團上起身,恭敬行禮后從殿中散去。 徐晗玉站在殿外,瞧著他還是一臉木訥的笑,披著晨光緩緩走近。 “見過施主。” 徐晗玉雙手合十,還了一禮。此人正是當初和她在黑山上走散的淳于冉。 “聽聞大師從云游四海,更是從天竺帶回了無量真經,功德無量。”徐晗玉由衷地說。 淳于冉微微一笑,“不知為何,今日遠遠見到施主,貧僧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佛家說人有輪回,或許前世我和施主有過擦肩之緣。” 徐晗玉也揚起嘴角,立在晨光中同淳于冉說了會兒佛理。 “與施主這番話,解開了我許多年的一個心結。”淳于冉再次念了聲佛號,“今日此行不虛,貧僧可放心再度西去了。” “大師還要去外邦?”徐晗玉疑惑。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淳于冉的眼睛透明干凈,猶如稚子。“貧僧曾答應過一個人,要替她看遍佛家真理,如今不過只窺得冰川一角,還有浩瀚的星辰在前路,怎敢懈怠。” 徐晗玉眼眶微濕,“那位故人必然會很歡喜。” 淳于冉展顏,“但愿如施主所言。” 淳于冉的確只是云游到了元都,恰好在白龍寺講了幾日佛理,今日是最后一日,同徐晗玉話別后,便背上簡單的行囊,施施然從小徑下了山。 他瘦削單薄的身影,一如從前,只是更多了幾分當年不曾有的堅定和從容。 徐晗玉在桃花林里默立許久,人與人之間的緣聚緣散究竟是由什么定下的,為何有些人緣分如此淺薄,情意卻又此綿長。 “咔吱,”耳旁傳來一聲響動,一支修長的手捻起一朵還帶露水的桃花遞到她面前。 “這花開得好端端地,你為何非要去折了它。”徐晗玉低聲埋怨。 謝斐揚揚眉,將這花插進徐晗玉發髻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徐晗玉被他逗笑了,“什么歪理。” 見她笑開,謝斐湊上去接著說道,“讓你見那老和尚,是為了寬你心的,可不是讓你愁眉苦臉。” 徐晗玉斜他一眼,“我哪有愁眉苦臉,我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感慨什么?感慨他竟沒有成了我的刀下亡魂?”謝斐戳破她的心思,“哼,我才沒有這么無聊,當初黑山之后我便讓人把他押去天竺了。” “好好好,你是天下第一大善人,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兩人調笑間,一個竹篾做的蹴鞠球滾到了徐晗玉腳邊。 徐晗玉望過去,只見桃林邊上一個圓溜溜的小女孩在張望。 謝斐撿起球,塞進徐晗玉手里,“又來一個你的熟人,去瞧瞧吧。” 什么熟人?徐晗玉納悶地抱起球走出桃林。 “阿玉!” 聽到這聲叫喚,徐晗玉和那個小女孩同時轉身。 “阿爹!”那小女孩邁著兩條又短又粗的小腿撲進那男子懷里。 這是一個約莫三十七八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短髭虬髯,一副高大偉岸的模樣。 徐晗玉險些沒有認出來,這竟是十幾歲就和她在戰亂中分別,直到她死在深宮,終其一生都未再見過的弟弟浩哥啊。 “小阿玉你怎么到處亂跑,害我和阿爹找了半天。”一年紀稍大的少年滿頭大汗地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