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梨花同年歲 第65節
王介甫大驚,“你……你有了身孕?” “不敢欺瞞公爹,景川也是近日才得知的消息,本打算胎穩了再說,可是如今不得不為了孩子厚顏來求公爹。” 王介甫踉蹌了一步,心里是又喜又憂,如今軒哥有了后,他也算對得起亡妻和王家的列祖列宗了,可偏偏這個兒媳……唉,罷了,罷了,為了軒哥他便再厚顏一次吧。 徐晗玉忐忑地跪了片刻,總算聽到王介甫出聲,“你回去吧,好好養胎。” 這便是愿意出手護她了,徐晗玉松了一口氣。 王介甫果然動用人脈將徐晗玉的事情給壓了下來,畢竟當初邊防圖的事功勞都在先太子身上,誰也沒有確鑿的證據這事還和景川公主有關,前方戰事又頻頻告急,當下朝堂也沒有精力糾結此事。 徐晗玉借口有孕在身,不便伺候軒哥,做主給他納了慧娘。 雖然慧娘出身不好,但只是做個妾,吳氏見軒哥又的確喜歡,也不多嘴,任由徐晗玉做了主。 都說好事成雙,這軒哥納了慧娘沒多久,慧娘的肚子竟然也有了反應,王介甫雖然被朝政折騰的夠嗆,但是聽聞這兩樁喜事,心里還是歡喜,囑咐吳氏好生照料后院,尤其是徐晗玉,畢竟懷的是正兒八經的長子嫡孫。 南楚的大軍總算在田州被攔在了川江之外,雖然這半年北燕丟掉了接近三分之一的版圖,但也消耗了南楚的不少兵力,田州城外的這一節川江,汛期水猛,極難渡過,田州城又繞著川江加固了城墻,將遠道而來的南楚軍堵在了門外。 守城乃是北燕的老將曹將軍,是曹太尉一母同胞的弟弟,素來作戰英勇,又有豐富的守城經驗,一時之間南楚攻城無望,退居寧州休養生息。 金都的百姓總算松了口氣,淳熙年間,別說丟了城池便是哪里打了敗仗,百姓們都要議論紛紛,譴責守將無用,如今連丟數座城池,被南楚壓著臉打,現在只是僵持不下都覺得已然是不錯了,畢竟還沒有亡國,日子就能照過。 當然,也有家里有些錢財的,見勢頭不對,紛紛外逃,朝廷的治安官加派了人手不斷巡邏,嚴厲禁止居民外逃,然而越禁止越嚴重,強盜之事也猖獗起來,金都的治安一日不如一日。 這日,徐晗玉去侯府檢查完浩哥的功課,回府的路上心血來潮進了一家綢緞莊子。 慧娘眼看就要臨盆了,徐晗玉想給孩子做幾身衣裳。 這綢緞莊原本是金都最火熱的鋪子之一,可自從打仗之后生意便一落千丈,今天難得來了個徐晗玉這樣打扮富貴的客人,連忙堆著笑上前招呼。 綢緞莊店面很大,可是客人卻寥寥無幾,徐晗玉選了幾匹布,秋蟬跟著掌柜的去結賬,她一個人在貨柜間繼續慢慢閑逛著。 轉過一個柜腳,屋外的光灑進來,徐晗玉留意到地上多了一個黑影,她反應很快,轉身便要呼救,一只手忽然捂住她的嘴,她摸去腰間的手緊接著也被按住。 這人竟然知道她腰間藏有暗器,徐晗玉一愣,熟悉的味道縈繞在鼻尖。 那人松開她,她卻不敢回頭了。 “好久不見,”一道熟悉的聲音澀然道。 真的是他,徐晗玉瞬間便濕了眼眶,自上次一別,如今再見,已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你不該在這里的。” “你在的地方,我就沒有不該去的。” 謝斐看著她的背影,這幾百個日日夜夜的思念折磨的他心如刀絞,如今人在眼前,他卻不敢上前,他害怕他的等待換回的是她的冷漠和決絕。 戰場上幾度生死邊緣徘徊,他都未覺得如何,只想能離她更近一點,可是現在寸許的距離卻仿佛依舊很遠。 “你走吧,上次牢獄一別,我心里已經當你死了。” 她竟真的說出如此冰冷的話,就像最銳利的匕首直直刺進他的心臟。 謝斐緊緊抱住她,“可我畢竟沒有死,徐晗玉,我沒有死,我便是死了變成鬼也會來找你。” 他故意讓自己的聲音也像她一般冰冷,可是顫抖的尾音還是泄露出他內心的惶恐和不舍。 徐晗玉的貝齒緊緊咬住唇,努力不讓自己流露一絲一毫的眷念,良久她方說道,“我倒寧愿你死了。” 不是的,她不是這樣想的,她希望他活著,活的好好的,長命百歲,子孫滿堂。 謝斐渾身一顫,緩緩放開雙臂,“你、真是這么想的?”他不可置信地問。 “沒錯,我就是這么想的,如果當時你死了,就不會隨南楚的軍隊來攻打北燕,我北燕的兒郎也不會死在你的劍下。” “徐晗玉,你北燕的人是人,我南楚的人就不是人嗎,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本就是你死我活,我當初不是也差點死在了金都!” “你說的沒錯,我們天然就是敵對的,謝斐,你別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你現在到我的面前來訴衷情,不覺得很可笑嗎?” 謝斐慘然一笑,他前些日子胸口上受的傷還未愈合,此刻陣陣作痛。 “上個月我中了一箭,貫穿胸口,我以為自己要死了,臨死之前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我恍惚在想,如果我此生不能再見你一面我死不瞑目啊,我拼盡了全力從鬼門關掙扎回來以后,不顧軍令一意孤行,無論冒著多大的危險也要來金都尋你,可是現在你卻說,這一切在你看來很可笑?” 徐晗玉的眼睫微微顫抖,她其實很想問一問他的傷怎么樣了。 可是最終她卻閉上眼,“看在我們最后的一點情分上,我不叫人,你走吧。” 謝斐低笑出聲,他怕她叫人么,便是她現在直接殺了他又有什么關系呢,他的心不會更疼了。 “他們說你嫁人了,還說你還懷孕了,徐晗玉,你真的狠啊,知道怎么樣讓我生不如死。” 他的聲調漸漸陰冷。 徐晗玉緩緩回身,她的腰間微微隆起,的確像是懷了身孕的婦人。 “沒錯,我已經嫁人生子了。” 謝斐的目光狠狠盯住她的小腹,忽然,他笑了笑,像一個殘忍又天真的孩子。 “沒關系的,你嫁給誰我就殺了誰,你要生了別人的孩子我也殺掉就是了。” 徐晗玉沒想到他會這么說,這樣的謝斐讓她有些陌生,“你瘋了,趕快走吧,這里是金都,你誰也殺不了!” “王家那個大郎我見過,是個傻子,為了一個傻子你就不要我了是嗎?”謝斐眼神炙熱,越說越怒,他抽出匕首輕輕抵在徐晗玉的肚子上。 “你怎么可以嫁給別人,怎么可以懷別人的孩子!”他語氣有多狠,眼神就有多悲涼。 徐晗玉此刻卻有些害怕,她退后一步抵在墻壁上,柔聲說道,“少岐,你冷靜一些,我的處境你是知道的,我只有嫁到王家才能護住我自己。” 第69章 決心 謝斐點點頭,似乎理解了,眼神也軟了下來,略帶著誘哄的意味,懇求道,“那就跟我走,阿玉,跟我走吧,之前的事我不怪你,是我沒有護住你。” 他的眼里全是企盼,就像是即將被主人拋棄的狗狗,在祈求最后的憐憫。 徐晗玉別開眼去,聲音放低,有些撒嬌地說,“那你先把匕首拿開,你這個樣子我害怕。” 聽到她說害怕,謝斐果然松了手,徐晗玉輕輕靠近他的懷里,謝斐還沒來得及歡喜,忽然腰間一麻,是徐晗玉趁他不備,飛快將銀針扎到了他腰間。 “秋蟬!”徐晗玉高聲喊道。 銀針里有迷藥,謝斐捂住傷口神色震怒地望著她,仿佛遭受了不可思議地背叛,他緩緩跌落在地。 第二次了,這是第二次她這樣騙他。 他是不是真的對她太放縱了,才讓她有這樣的膽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他,他滿心歡喜地捧著一顆真心到她面前,她卻棄若敝履,她怎么敢這樣對他。 秋蟬趕緊進來,見到謝斐跌坐在墻邊,也并沒有如何吃驚,倒是謝斐的眼神實在讓人害怕。 她方才結賬的時候,便看見謝斐身邊伺候的那個小廝守在門口,心知謝斐定然來尋公主了,便拖著掌柜的遲遲未進來。 這兩年,公主叫著謝斐的名字從夢中哭醒的夜晚不知多少,她知道公主心里有他,如果他能給公主幸福,她也會感激他的。 可惜,公主不愿意。 “他身邊那個叫劉玄木的是不是在外面?” 徐晗玉所料不錯,秋蟬點點頭,不僅是劉玄木,還有那個嘰嘰喳喳的白谷也在,雖然是喬裝打扮的,但是她認得出來。 那就好,劉玄木和白谷武功都不錯,這一路應該還有別的暗衛護著,徐晗玉看著動彈不得的謝斐,內心不忍卻依舊故作冷淡地說,“這是我最后一次對你手下留情,日后再見,你就是我的敵人,我不會再輕易放過你了。” 謝斐身子麻痹,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死死地盯著她,就像是一頭走投無路的困獸,卻不愿意束手就擒。 徐晗玉深深吸一口氣,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謝斐心中恨極。 ------------------------------------- 謝斐再醒來,已經在南楚的軍營中了。 徐晗玉可真是下了死手,生怕他中途醒來再去找她嗎?呵,謝斐覺得自己真是可笑極了,可笑又可悲。 他呆呆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上藥,胸口的傷眼看快要好了又潰爛開去。 “聽說我有個兒子要死了,我來看一眼。”謝虢的聲音從帳外傳來,謝斐連眼皮都懶得抬。 “喲,看這樣子是快了。”謝虢說著,樂呵呵地拿起劍鞘往謝斐的傷口處用力一戳,謝斐沒忍住痛呼出聲。 “咦,這不是沒死嗎?”謝虢瞪眼說道,似乎對謝斐還活著這件事很是不滿。 謝斐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臭小子,不就是個女人嗎,怎么栽一次不夠,還要栽第二次?你莫不是真要學那個淳熙帝為個女人把自己折騰死吧。” “哈哈哈,那也不錯,沒有皇帝命,卻得了皇帝病。” 謝虢自顧自說了半天,謝斐也沒理他,他心里不爽,上前一把扯住他扔在地上。 謝斐陡然被摔在地上,經歷這么一遭,傷口崩開來,血染紅了里衣。 不過他并不在意,謝虢顯然也不在意。 “小子,你知不知道當初你老子怎么神機妙算,早早將邊防圖換成了假的?” 謝斐總算有點興趣抬眼看他。 謝虢又是哈哈一笑,“你頭一次寫信給老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算是栽在這個女人手上了。” “那小丫頭雖然有些本事,但也不至于能把你耍的團團轉,可惜啊,你的心被豬油給蒙了,只想著怎么娶人家,哪里會去想想人家到底心里有沒有你。” 謝斐的眼神沉下去,他爹說的沒錯,可不就是被豬油給蒙了心嗎。 “邊防圖一事老子以為你吃夠虧了,嘿,沒想到啊,去金都夾著尾巴過了幾年都沒能讓你變聰明點,同一個坑閉著眼睛又他媽的跳進去了,嘖嘖嘖,真是讓老子嘆為觀止。” 謝斐實在忍不住了,爆喝道,“閉嘴!” 謝虢嘿嘿一笑,也不以為忤,“只有虛張聲勢的幼崽才會嗷嗷叫喚,真的猛禽在動手之前都默不出聲,你想要老子閉嘴,得等你做到老子的位置才行,”他蹲下來,拍了拍謝斐的臉,“女人也是一樣,屁顛屁顛撲上去的都是沒本事的男人,你要有本事就讓她有一天也能哭著求著來找你。” 說完,謝虢揚長而去,在帳外吼道,“不想死就爬起來,老子的營里不養閑人。” 謝斐狠狠地捶了一下身下的青石地,總有一天,他要親手得到他想要的。 ------------------------------------- 丞相府的少夫人生產那日,府里的慧姨娘也早產了,丞相府亂成了一鍋粥,少夫人那里倒是有驚無險生了個大胖小子,慧姨娘就沒那么好命了,據說生下一個死嬰,被產娘匆匆拿去埋了,丞相和吳氏忙著照看徐晗玉,都沒來得及顧上一眼。 王介甫抱著懷里的孩子,很是欣慰。 “這孩子長得多有福氣,你看這眉眼同軒哥小時候一模一樣。”吳氏在一旁欣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