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梨花同年歲 第31節
“不可能,他不會給你我的命,”徐晗玉想都不想,斬釘截鐵地說,“而且,他也給不起。” 若是謹小慎微的杜若是絕不會說出這種話的,只有冠絕天下的景川郡主才有如此底氣。 謝斐盯著她的神色,想要從中看出一些端倪,可惜卻是徒勞。他撇開眼,望向窗外人來人往的長街,將手中剩下的半杯殘茶飲盡。 “容我考慮一下。” 第35章 中榜 秋風乍起,吹熟一地瓜果,天剛剛放出一絲亮光,市西坊內的商販已經擺好凌晨方才從郊區摘下的新鮮瓜果,熱熱鬧鬧的叫喊開來。 白谷捏著鼻子從魚販攤前路過,坊內負責管理攤販的一個小吏眼尖,趕緊迎了上來,“喲,白小郎稀客,府里這是要采買什么還煩勞您親自過來,吩咐小的一聲,給您送上府不就得了。” 金都許多人家的食材都是從市西坊采買,是以大大小小的總管這里的小吏都認識。 白谷覷他一眼,狀若隨意地說,“我家郎君有些氣虛,給他買些新鮮的食材補補,手下的小廝慣會偷懶,往日買來的菜要么不新鮮要么缺斤少兩,我不放心只好自己跑這一趟了。” 一旁的小販趕緊推銷起自己的蔬果,“氣虛是得好好補補,小郎君來看看我的枸杞,顆顆粒大飽滿,燉湯最是入味,還有這柿子,才摘下來的,你看這上面還掛著水呢,吃一口,生津止渴。” 白谷好似真的有些動心,湊上前去挑挑撿撿,一旁的小吏也跟上去,“小郎君看的上你的東西,你可得挑些好的,若敢缺斤少兩,看爺怎么收拾你。” “嘿嘿,不敢不敢,我李二做生意最是公道實誠,郎君盡管去坊里打聽打聽。” “好啦,諒你也不敢,這柿子怎么賣的。” “六文錢一斤,童叟無欺,今日三更一刻才從青菱鄉摘了運過來的,小的裝了滿滿一牛車呢,新鮮的很。” 白谷耳朵一動,“嗯,稱兩斤吧。” “好嘞,”小販趕緊稱了一籮筐,“郎君小心拿穩一些。”說著,將籮筐遞給白谷,手里的紙條悄無聲息傳到了白谷手中。 “唔,是挺沉的,”白谷嘟囔一句。 又去稱了兩斤鮮魚,白谷拿著滿滿當當一堆食材這才離開市西坊。 轉過街口,白谷心里還想著那小販的話,忽見一群人圍著榜墻張望個不停。 “終于放榜了,今年的秋闈可是人才濟濟,不知道有沒有我家郎君的名字。” “快讓讓,我看看我家兄長在不在榜上。” “欸,前三甲是哪家郎君啊?” 榜下除了布衣百姓,還有許多貴人家的仆從小廝,不遠處更是停了不少馬車,這是家里的主母大人心急也在一旁等消息呢。 “中啦中啦,八里巷的胡舉人中狀元啦!”不知是誰嚷了這么一聲,其余人也跟著喊叫起來。 白谷聽了一耳朵,也不往心里去,反正北燕的狀元同他家郎君也沒有半個銅板關系。 “這個胡狀元是何許人,年方幾何,家中可有婚配?”有些家里富裕的人家,女兒待字閨中,就指著金榜一出,好榜下捉婿。 “這你都不知道,這胡狀元可是有名的孝子,家中父親早年病逝,他同寡母相依為命,雖然貧寒清苦可是志向高遠的很,對寡母更是孝順有加,聽說寧可自己餓著也要給寡母吃rou呢。” “喲,說起來你家女郎有戲呀,這胡狀元寒窗苦讀十多年,因為家境貧寒可是一直沒有說親呢。” “此話當真?”那人聽到此話,眼中放出光來。 “害,可拉倒吧,”另一個打扮富貴看著像是大戶人家管事的人神神秘秘地說,“我聽我家大人說了,陛下欽點這位狀元郎,就是看中他尚未婚配,說是要給景川郡主招郡馬呢。” 景川郡主?那人聽到這里眼神暗淡下去,全金都除了顧女郎,誰家女郎敢和景川郡主相比,不過他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聽到這消息全當八卦,失落片刻又同那人又熱烈討論起來。 白谷卻是一愣,手中的鮮魚差點掉在地上,趕緊回府去報信。 “哎呀,你小心一點。”一身著男裝的女郎不妨被白谷撞到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白谷也沒留神,匆匆道歉。 那人也沒為難他,轉身就走不見影了。 ------------------------------------- 謝斐手里的劍一頓,“你說什么?” 白谷又將在皇榜前聽到的消息復述一遍。 謝斐將劍插回劍鞘之中,接過劉玄木遞來的毛巾擦了擦臉。天已轉涼,謝斐依舊光著上身在府院中練劍。 “郎君,你說淳熙帝打的什么主意,不是說他對景川郡主寵愛的很嗎,怎么要將她嫁給一個寒門子弟?” “那人不是高中皇榜,中了狀元嗎,以后飛黃騰達還不是指日可待。”謝斐系上外裳的帶子,不在意地說。 白谷沒想到自家郎君這般鎮定,原以為他聽到這消息定然如他一般大吃一驚,現下看來郎君是把這杜女郎,哦不,景川郡主徹底給放下了。 既然郎君都不在意了,白谷話也隨意起來,只當個八卦閑聊,“話雖如此,可到底是個才剛剛中榜的窮書生,聽說家里就孤兒寡母兩個人,金都的這些權貴哪家沒有數十年的底蘊積累,若景川郡主真嫁給他,怕不得被金都的那些女郎給笑話死。” 劉玄木狠瞪他一眼,白谷這才發覺自己話里竟然還有些可惜,趕緊嘿嘿一笑,“這樣才好呢,這個景川郡,啊呸、這個徐晗玉心腸毒辣,樣貌丑陋,合該配個窮書生,這是老天爺給她的報應呢——” “好了,”謝斐打斷他,“你今日去打探的消息呢。” 白谷敲一下自己腦子,差點把正事給忘了,“啟稟郎君,第二批暗衛已經到了,有十余人,就在金都郊區的青菱鄉,這次來的是言字頭的,全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 謝斐正缺能探聽消息的人,謝虢就給他送來了。 “言西還傳了張紙條,托小的……”白谷一摸腰間,臉色瞬間煞白,“我、我好像把紙條給丟了。” “什么!”劉玄木惡狠狠地說,“你怎么不把自己丟了呢,若是郎君的事被泄露出去,十個你也不夠死。” “行了,你怎么丟的?”謝斐沉穩地問。 白谷暫時穩住心神,仔細回想,“我想起來了,我在回府的途中,就剛過皇榜那里,撞了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子,定然是她,是她給我摸去了!” “你錢物丟了嗎?”謝斐問。 白谷一摸,錢包還在,“這倒沒有,貴重的東西都還在。” 劉玄木心一沉,“你這個蠢貨,看來這人就是沖著那信來的。” “郎君,這可怎么辦,我趕緊去通知他們撤離。”白谷慌忙說。 “先等一等,”謝斐思量片刻,“言西不是傻子,他們是專習消息傳遞的,那信上未必就有什么能指明身份的東西,而這偷信的人也尚不知底細,我們先靜觀其變,不要同任何人聯系,免得那信沒暴露,我們自己先暴露了。” “沒錯沒錯,郎君說的是,若我們貿然去通知他們,反倒才是落入圈套。”白谷暗恨自己粗心大意,幸好郎君腦子拎得清,若像他這般蠢,才是無法挽回了。 “劉玄木,這些日子你留意一下,看咱們府外是不是又多了一些貨郎。” 劉玄木應聲答是。 他們府外一向遍布眼線,經過這遭,行事又得更小心一些。 謝斐未用早餐,若往常一般去宮里當值。 白谷則留在府里,被罰在院中跪上一日。 到了下午,劉玄木給他拿了個饅頭過來。 “我不吃,都是因為我這個蠢貨,差點害了郎君,我要好好反省。”白谷餓的頭暈眼花還是強撐著,他這話真心實意,便說郎君只罰他跪上一日,就是打死他也是應該的。 “好了,你又不是故意的,金都形勢復雜,本來就難以提防,郎君身邊的知心人也沒幾個,你若再沒了,郎君怕是更艱難。” 這倒是,論起郎君的肚里蛔蟲,他白谷若認第二,可沒人敢認第一,也不對,以前杜女郎……景川郡主剛接近郎君沒多久,可就將郎君的心思摸了個透,比他還準上幾分。 想到這里,白谷輕嘆口氣,“你說,如果杜女郎只是杜女郎該有多好,郎君那么喜歡她,她若真心待郎君,現下說不定婚都成了,郎君也不會被大司馬責罰,還遣到南楚做什么狗屁質子。” “哼,哪有這么多如果,她一開始接近郎君就是別有用心,怎么可能有好結果。” “唉,這也是,幸好郎君把她給放下了,浪子回頭又是練武又是習文的,一心放在正事上,若郎君還像當初那么傷心,咱們可真是死路一條。” 徐晗玉剛離開江州,郎君被大司馬責罰的那段時間,可真是形銷骨立,整日里不吃東西也不說話,一個人待在房里,說是養傷實則是自己躲著難過。 一頓鞭子硬生生抽去郎君半條命。 哪里是鞭子疼,白谷知道,郎君的心里不知比身子疼上多少倍。 “我看郎君未必真的放下了。”劉玄木也跟著嘆口氣,將饅頭遞給白谷。 “你這是什么意思?”白谷不知不覺接過饅頭吃起來。 “自來了南楚郎君哪日練劍不是練滿一個時辰,今日卻只有半個時辰,他聽了你的話,心思就不在劍上了。” 白谷恍然大悟。 ------------------------------------- 與白谷相撞的那個喬裝女郎三兩下竄入一旁的巷子中,見左右無人,迅速遁入一暗門。片刻之后,她上得樓來,竟然是金都樂坊中的翹楚彩衣樓,她混雜在一群客人之中,與一旁的姑娘隨意調笑兩句,不一會兒閃身進入一間房內。 “門主,”她恭敬朝菡萏行了一禮,抬起身來,這才發現門主一旁還坐著一位絕色麗人。 她有些猶疑,畢竟繡衣門的機密要事是不能輕易對外人言的。 菡萏解釋說,“自己人。” 喬裝女郎點點頭,她叫豆蔻,原本一直在西吳打探消息,最近才被新門主調回金都,是以對門內的人并不熟悉,向來是直接聽門主令行事。 “如何?”那麗人開口,聲音清冷,卻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風情。 豆蔻趕緊將手里的紙條交給菡萏。 菡萏卻并不看,轉而交給那個絕色女郎。 豆蔻暗暗看在眼中,她在金都的身份正是彩衣樓的琴師,方才她正如常日一般在樓里隨意廝混,不料門主突然過來讓她去樓下將那小子懷里的東西摸過來。 那女郎看過紙條上的東西,沒說什么,隨意放在一旁,反而對她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妾叫豆蔻。”豆蔻恭敬地回答,畢竟這是讓門主也要低頭的角色。 徐晗玉點點頭,倒是個機靈的,“好了,你下去吧。” 豆蔻抬頭看了一眼菡萏,見她沒有反對,便躬身退下了。 “郡主你是如何知道白谷那小子懷里有東西的?”菡萏忍不住問道。 她們本來是來這彩衣樓看皇榜的,不想郡主注意到路過的白谷,察覺有異,才臨時使喚樓里的探子前去試探。 “白谷那小子雖然忠心,可是滑頭的很,怎么會一大早上親自去市場采買食材,何況他明明想聽那些人說小道消息,卻不靠近,還將衣襟捂得嚴嚴實實,讓人想不懷疑都難。” 菡萏細想來,確實如此,“那這紙上可寫了什么?” 徐晗玉搖搖頭,“一首藏頭詩,寫得不清不楚,不過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定然是南楚來人接應謝斐了。” “這謝郎君究竟在謀劃些什么,可要奴婢派人去查查和他接頭的人?” “不必了,南楚若不來人我才覺得奇怪,至于他謀劃什么……”徐晗玉思索一番,“算了,他便是有這心,怕也是徒勞,你派人去留意一番金都附近的動向,若他有什么動作我們再去應對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