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游的聲音還不斷在耳邊回響著，艾麗西婭意識到自己有些走神，眨了眨眼睛，將思緒又拉了回來。

    身旁滔滔不絕了很久的男人已經講完了西斯圣索蘭教廷內斗與第二次圣戰的部分，他掏出水壺喝了口水，繼續講起了下一個主題:“說到諾伊斯，那位帶領人類擊退了魔族入侵的傳奇主教，原本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卻在戰爭結束后最如日中天的時候突然離奇暴斃，也是令無數人扼腕嘆息。”

    “關于他的死眾說紛紜，官方說法是他在那場慘烈的戰爭中受的舊傷復發，不治身亡。但更多的人則相信是他的親密戰友尤金娜下毒謀害了他，接手了他所有的權力，從此平步青云，最終登上教廷之巔，成為史上唯一的女教皇。”說到這里，導游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您要是再加點價，我可以帶您去參觀目前不對外開放的主教府邸，那里現在還陳列著一套黃金茶具，據說就是當年尤金娜用來下毒的那套……”

    “還有尤金娜的事？”艾麗西婭挑著眉，漫不經心地撇了撇嘴:“有沒有可能，他只是不小心在戰場上搞出了孩子，裝死回家喂奶去了？”

    “持這種觀點的人也不少，是幾大主流猜想之一。”導游點點頭，“有部分民間傳說的版本認為，是他作為教廷影響力最大的主教，卻動了凡俗之心，為了維護教廷的顏面，主動放棄所有權勢與地位，選擇假死隱退。只是這種說法顯得過于理想化了一些，哪有權謀斗爭聽起來那么刺激。”

    “嗯，也有點道理。”艾麗西婭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人們都喜歡聽自己愛聽的，尤金娜還活著的時候討厭她的人就很多，會在她死后編排編排她也不奇怪。

    那個女人當年以魔女身份接任諾伊斯的主教之位時，就飽受各方質疑，只是憑借著圣戰期間積攢下的強大聲望和cao控人心的強權之力強行壓下了反對的聲音。

    “我是受到神明賜福的‘神佑之體’，早已不是普通魔女。不然，作為諾伊斯主教的侍魔，我為什么在他死后還能活下來？諾伊斯主教的死是教皇陛下親自驗證過的，質疑這件事的人，是在質疑我們的教皇嗎？”

    她還記得尤金娜當著教廷元老們的面露出手臂上的咒印，面不改色地一通胡說八道，把謊話編得環環相扣，順手還補上了諾伊斯跑路留下的邏輯漏洞，懟得那群反對者啞口無言，雖然內心一百個不相信，卻也拿不出反駁的證據，只能咬著牙認下了這位違反祖宗規定的魔女主教。

    她與穆琳共享生命，壽命遠比普通人類要長，在伊凡去世后，憑借在教廷中無人能及的威望登上了教皇之位，以一己之力再度給穆琳的光隱協會爭取了一段發展窗口期。

    直到尤金娜也逝去，教廷中那些忌憚協會的保守勢力才重掌大權，對協會展開步步打壓，最終在叁十年后，暴發了全面的戰爭……

    艾麗西婭皺起了眉，之后的事情，似乎都是一些不太愉快的經歷。她揚了揚手，打斷了導游的解說:“今天就到這里吧，你講得不錯，我很滿意，你可以退下了。”說完，她略顯疲憊地往椅背上一靠，目光放空地發起了呆。

    今晚聽的故事太多，讓她腦子里那些久遠的回憶全都活躍了起來，似乎將她帶回了那個遠去的年代。但幾分鐘后，她就回過神來，意識到周圍的空氣已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中。

    導游沒有離開，只是用一個驚詫的表情，欲言又止地看著她，過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那個……您……還沒有付錢……”

    “哦……”艾麗西婭一下子挺直了腰，眼珠心虛地轉了兩圈，倔強地揚起下巴，“我……當然知道要付錢……”

    她雙手尷尬地在身上摸索了一會，凡妮莎之前倒是給過她一些錢，但好像被她放在風衣外套里了……

    眼見著導游眼中的質疑越來越深，她不自覺捏緊了拳頭。那里寫著一個電話號碼，用廣場旁的公用電話，就可以馬上聯系到萊昂。

    不過她才剛從他家出來，這么快就打電話找他，會不會顯得過于急切了點？

    她正咬著嘴唇糾結著，只見一個嬌小的身影突然從一旁跑了出來，抓起導游的手將幾張紙幣拍進了他手心里:“給你，不用找了。”

    導游皺著眉毛看了看手中的錢，又打量了下這個猝不及防殺出來的銀發少女。這丫頭一看就是懂行的，給的錢是這一代請導游的正常市場價以及最常規數量的小費，是一個絕稱不上多但也挑不出毛病的金額。

    他又瞥了一眼旁邊那位看上去不太聰明的土豪女人，在心中惋惜著今天失去了大賺一筆的機會。但很快他就調整了情緒，向她們致了個意:“那我就先走了，很高興能為您服務。我常年在這一代做事，如果下次還有什么需要，歡迎隨時來找我。”

    “走好。”凡妮莎沖他揮了揮手，待目送外人走遠，才轉過身來，看向臉上還帶著幾分慶幸表情的金發女人，展顏一笑，“新造型不錯～”

    在作出艱難的決定前遇到熟人來解圍讓艾麗西婭松了口氣，但在回過神后又覺得有些難堪，氣鼓鼓地抱怨起來:“我就說我不來西斯了！這鬼地方就跟我犯沖！這要是在絕境森林，誰敢找我要錢？”

    “好啦好啦，你消消氣，我這不是來幫你了嘛。”凡妮莎展開她的風衣外套披到了她身上，一臉討好地坐到了她身邊，“我覺得西斯也挺好的，你到西斯以后，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她上下打量著這個一天之內模樣大變的女人，她之前從沒摘下來過的眼罩不見了，露出底下寶石般漂亮的血色眼睛，發型和衣服都換成了最時尚的款式，甚至還化了個精致的妝。想來她和那位吸血鬼先生之間的交流，并沒有她想象中的血腥。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艾麗西婭時的樣子，美麗，強大，如同從古典油畫中走出來一樣華貴又高高在上。等接觸久了，她才漸漸褪去那層無懈可擊的外殼，變得接地氣起來。尤其是來了西斯之后，不僅僅是外表更像人類了，似乎更多了些鮮活的東西，讓她看上去明媚異常。

    凡妮莎若有所思地撐著臉，她現在對那位能挑動艾麗西婭神經的吸血鬼充滿了興趣，滿眼放光地往金發女人身邊湊了湊:“老情人？”

    “老冤家。”艾麗西婭皺著眉頭避開那道火熱的視線。

    “牽腸掛肚了上百年的冤家？”少女更來勁了，可憐巴巴地抱住她的手臂，“求你了，跟我說說吧，人類的好奇心得不到滿足是會死的！”

    “要死死遠一點，別給我來這套！”女人嫌棄地將粘在身上的這條鼻涕蟲往外甩。

    凡妮莎死纏爛打了半天，眼見著正面突破沒有結果，迅速轉變了策略，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好吧，你要是不肯說，那我只能改天問問萊昂先生了。”

    “你敢！！”

    空氣中的溫度瞬間降到了冰點以下，艾麗西婭面色陰沉，全身爆發出令人窒息的殺氣。

    但僅僅幾秒鐘后，那股陰森的殺意便無力地散去，女人長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耷拉下肩膀。以這丫頭的行動力，說不定還真干得出去找萊昂打聽故事的事，到時候還不知道那個自戀狂能編出什么奇葩的說法來。

    她輕垂下眼睛，其實有些往事早已隨著導游的故事被喚醒，嘈雜的情緒在心中激蕩著尋找發泄口。或許，她自己也在內心渴望著有人能傾聽吧。

    她又瞥了身邊的銀發少女一眼，目光幽幽地望向遠方:“我跟他的事，還要從兩百多年前說起，那時候，我還是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