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大概是真的要死了。諾伊斯望著逼近的白色魔物，心沉了下去。穆琳的眼中已經徹底看不到一絲人類的感情，完全化作了一個沒有人心的魔物。

    “抱歉，還是沒能保護好你。”他輕聲說。

    眼前浮現起火刑架前，被燒得全身焦黑的少女，掙扎著向他伸出血rou模糊的手，渾濁的眼睛中淌下兩行血淚。

    “我要活。”她說。

    渺小又頑強的生命，他原以為他可以為她提供庇護，卻還是走到了同歸于盡這步。若是她當初結契的是別的神官，生活會不會安穩得多？

    想到這里他苦笑了一聲，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可他一想到她跟其他神官結契，在別的男人身下婉轉呻吟的樣子，居然還會忍不住泛酸。

    神官將頭向后一靠，凝視著眼前的骨魔:“穆琳，我們一起……”

    “去死吧！！！”隨著一聲尖銳的咆哮，亂石堆轟地炸開，從煙塵中飛出的黑色巨鐮卷起強大的氣旋將骨魔撞飛出去，地面升起幾根巨大的黑刺，如同牢籠一般將它卡在了中間。黑霧如同沖天的火焰從石堆中升騰起來，狂亂的黑色氣流中，燃燒著金瞳的金發魔女漸漸顯出了身影。

    她全身覆蓋了一層黑色戰甲，伸手接住飛回來的鐮刀，狂暴的黑霧不斷從身體中散溢出來，縈繞在她四周。

    諾伊斯皺著眉頭，看艾麗西婭的樣子，和心魔的融合度已經逼近極限了。她現在已經處在了墮魔的邊緣，隨時有失控的危險。

    “艾麗西婭，你的藥還有嗎？給我一份。”他強撐起身體，準備作最后一搏。

    “你找死嗎？那藥是給魔女用的，人類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艾麗西婭冷冷瞪了他一眼，望向不遠處正掙扎著從黑刺中脫出的魔物，手中鐮刀一甩，“你要是舍不得動手殺她，那就老老實實待在這里，我去了結她。”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再試一次。”神官不打算放棄，她既然這么說，那就說明藥還有，只是她不肯給。

    “諾伊斯，我這種狀態可維持不了太久，再拖下去，等我魔力耗盡，我們全都得死。”魔女面色陰冷，她現在已經是踩著蒂莫西的底線在行動了，一旦蒂莫西覺得她有失控的風險，便會立刻發動咒印，到時候失去行動能力的她只有死路一條，重傷的諾伊斯也活不了。

    “若是我失敗了，你直接殺我。”

    艾麗西婭愣了一下，直直地盯著神官的銀色眼睛:“有意義嗎？就算你能成功喚回她的意識，你死了，她一樣活不成，不過是白白多搭上你一條命罷了。”

    “這你別管，把藥給我。”諾伊斯毫不示弱地盯了回去，目光中帶著絕不退縮的堅定。

    空氣一時陷入死寂，兩人靜默地對視了良久，最終魔女冷哼一聲，從身上掏出一個藍色的玻璃針管，扔了過去:“這是你自己選的，死了可別怨我。”

    諾伊斯沒有再說話，接過針管直接扎進自己手臂，把里面的液體全部推進身體。

    那藥的效果立桿見影，之前因為重傷綿軟無力的身體迅速恢復了力氣，法術的運轉也順暢起來，只是平常用來握劍的右手恐怕是傷到了經脈，依然無法動彈。但對他來說這樣已經足夠了。

    一邊的骨魔已經掙脫了黑刺的束縛，長嘯一聲，向他們撲了過來。諾伊斯左手長劍一抖，劍氣纏上劍尖，腳下一點，向魔物迎了過去。

    魔物身上的骨刺很快便被齊齊斬斷，當她想發動魔力回復身體時，咒印上突然傳來強大的力量，抑制住了她的魔力。魔物凄厲地尖嘯一聲，被神官按倒在地，牢牢制住，在咒印發作錐心刺骨的劇痛中猛烈掙扎。

    艾麗西婭抱著手臂站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們。驚惶的魔物，縈繞著圣光的神官，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當初西斯教廷的庭院，咒印第一次刻下的那天。只是這一次，他還能將少女帶回來嗎？

    咒印的力量持續攻擊著骨魔的身體，消解掉她魔力的同時也在消耗著神官的生命。魔物反抗的力度小了下去，在痛苦中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卻并沒有變回人類的跡象。

    諾伊斯內心越來越焦急，她的魔力已經快被燒盡了，要是以前早就應該恢復了。“穆琳，醒過來！”他大聲呼喊著，這種無力感讓他想起上次穆琳意識封閉的那段時間，無論他做什么，都無法得到回應。

    這便是真正的墮魔嗎？神官的心沉了下去，大部分魔女的宿命，一旦化為魔物，便再也變不回來，只能作為魔物被處決。

    骨魔被他控制著無法動彈，他想將她囚禁起來，再慢慢尋找解決的辦法。只是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了，若穆琳不能及時恢復成人類，被教廷活捉的魔物只會面臨比死更可怕的命運。

    她需要更大的刺激。

    諾伊斯面色凝重地凝視著魔物冰冷的金色獸瞳，沉默了半晌，突然一咬牙，解除了穆琳身上的所有束縛。

    咒印停止運轉，魔物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重新恢復自由的身體立刻彈了起來，利爪本能地捅向壓在自己身上的敵人，刀尖般的指骨刺穿了他的身體。

    “瘋子。”看著神官不閃不避，硬挨下這一擊，一旁觀戰的艾麗西婭忍不住罵出了聲。

    大量鮮血從諾伊斯口中涌出，骨魔的手指刺穿了他的肺部，只需要再輕輕用力，便能捏碎他的心臟。

    但那些骨爪再也沒有移動分毫。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到魔物耀眼的金色瞳孔在不住收縮著，身體開始發抖，兩行眼淚從原本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中滾落下來。

    看來這個方法有用。

    “穆琳……回來……”他視線開始模糊，虛弱的手撫上魔物的臉龐，上身頂著刺進胸口的骨爪向前湊，想去親吻她。卻在嘴唇相觸之前，整個身體無力地向下滑去，失去了意識。

    幾道黑色鎖鏈纏住昏迷的神官的身體，將他從魔物身邊拖了回來。艾麗西婭粗暴地撕開他的衣服，將那些布料捆在他身上止血。

    多年的戰斗經驗讓他在受到攻擊時避開了要害，沒有當場身亡，但這個出血量，怕是也活不久了。

    骨魔爆發出一聲痛苦的凄嚎，捂住腦袋蜷成一團。后背的骨刺重新生長出來，狂亂地揮舞，魔力亂成一團，化為片片骨刺林向四周無序地蔓延開。

    艾麗西婭看著失控的魔物，親手殺死諾伊斯的刺激讓她的內心出現了松動，人類的意識回來了，卻依然無法壓制魔物的本能。

    “諾伊斯，你失敗了。”她淡淡開口，身上的黑甲消散，眼中的金色褪去，重新變為透亮的淡紫色眼睛。她的魔力也已經耗盡了，傷痕累累的身體虛弱不堪，而穆琳還是沒能變回來。

    骨林在向他們的方向蔓延，眼看著骨魔的獸性又再度占據上風，金發魔女翻身騎坐在了諾伊斯身上，從大腿上拔出鎮魂錐，對準他的脖子:“是你自己要找死的，不要怪我。你們這對苦命鴛鴦一起上路吧，路上有個伴，還不會覺得寂寞。”說完，揚起鎮魂錐便要刺下去，卻被一陣突然涌起的劇痛勒住了心臟。

    不知道喬舒亞一個人會不會寂寞……

    胸口的刺痛讓呼吸一窒，錐尖猛地懸在了空中。艾麗西婭愣愣地僵在那里，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她一個最該死的人在這里拼命個什么勁。

    她看向一邊還在痛苦掙扎的穆琳，她的意識已經被諾伊斯喚回來了，只是還差了一點，無法阻擋魔氣的侵蝕。又掃了一眼面色慘白昏迷不醒的神官，嘴唇抿了抿，下定了決心:“諾伊斯，你想要賭，我再給你加點籌碼。”

    她用鎮魂錐割開諾伊斯的手臂，讓他的鮮血沾染在鎮魂錐的尖刃上，最后又看了他一眼:“希望你值得。”說完，站起身向失控的白色魔物走去。

    骨魔還處在混亂的情緒之中，周身的骨刺隨著魔力的亂流舞動，鋒利的骨刺不時從她身邊的地底刺出，在她周邊形成一片白骨叢林。

    艾麗西婭的魔力已經徹底耗盡，衣衫凌亂，全身沒有任何防備，就這樣直直地踏入那片死亡之林中。

    “小丫頭，你知道人的要害部位都在哪嗎？”艾麗西婭邊走邊朗聲說道，剛走兩步就被腳邊刺出的一根骨刺擦著腦袋劃破了臉。

    “首先是心臟。為全身供血的器官，一旦刺穿便會造成大量失血，全身機能受損導致迅速死亡。然后，是大腦……”她沒有停頓，盯著骨魔繼續前進，全身不斷被亂刺的骨刺劃傷，卻依然像個藐視天下的女王般，散發著不可阻擋的氣勢。

    骨魔被她身上的壓迫感逼得縮成一團，人類的意志不斷和魔氣抗爭著，拼命讓那些骨刺偏離越走越近的魔女。

    “……還有，頸椎。只需咔的一下，神經損毀呼吸衰竭，人就沒了。”艾麗西婭已經走到了她面前，紫色瞳孔緊近距離盯著她的眼睛，聲音輕柔地說著殘酷的話，拉起她的骨爪抵在自己心口，“你要殺我，得往這刺。”

    穆琳瞪大眼睛劇烈喘息著，全身抖得像篩糠，沒有做出攻擊的動作。

    金發魔女嘴角浮起一絲輕笑，能活著走到這里，是她贏了。“諾伊斯，我的賭運比你好。”她用手指劃過鎮魂錐的刀身，將上面的血跡抹在自己嘴唇上。

    “你男人托我帶給你的。”她注視著穆琳妖冶一笑，沾了血的殷紅嘴唇美艷得讓人心驚，按住少女的后頸吻上了她的唇。

    穆琳全身無法動彈，柔軟的嘴唇上傳來溫暖的溫度，濃重的血腥氣在口中蔓延開。眼淚從眼眶中涌出，紛亂的心緒安定下來，骨林停止了生長。

    艾麗西婭眼神一凜，鎮魂錐在手中轉了一圈，沾有神官鮮血的尖刃猛地扎進穆琳的腹部。

    骨魔全身一震，在神器加持下的神官之血驅散了魔氣，身上的骨刺化作光點消散，骨質退去骨骼回縮。猙獰的魔物在一片螢光中再度化為了皮膚光潔的少女，赤身裸體地和金發魔女吻在一起。

    當金光散去，恢復原狀的少女也失去了意識，身子一偏，暈倒在魔女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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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琳:你怎么知道諾伊斯的血能救我？

    艾麗西婭:我不知道。

    穆琳:那你為什么想到要放他的血？

    艾麗西婭:隨便試試唄，反正他都快死了，不差這兩刀。

    諾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