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師弟，你也太夸張了，我不過是舉手之勞，”英揚豪隨意的擺擺手，很理所當(dāng)然的說道：“咱這一世人，就你們這幾個親兄弟姐妹，大家情同手足，形如一體，不都幫襯著，那我還怎么做得這個大哥，生在天地間還有何用，不就瓣著手指兒我們這一溜，這都是大哥我的分內(nèi)事，今后再不可區(qū)分的，提都不要提。”

    他也爽朗的看了席前的歌女一眼，似乎是心情大好，內(nèi)心開懷，便呵呵笑道：“妞兒，過來，和幾個歌女一處唱幾個曲子給爺聽”

    那歌女一哂，忙著就調(diào)弦，頭也不抬，將琵琶輕撥幾聲，恰似寒泉滴水，幽咽欲絕，因俯首曼聲吟道：

    搖落梨花樹萬叢，遙夢迷離滿綠汀，凋盡夭桃又禣李，可堪重讀瘞花銘？

    一下子外間又魚貫進來一群妙齡歌舞女子，共是十二位女伶，年紀(jì)都在十六七歲之間，都沒有上戲妝，漢裝綾裙披紗霞色，粉白黛綠娉婷而立，一個個云鬢堆鴉明眸皓齒，輕輕盈盈如同臨風(fēng)玉樹，綽綽約約皆是傾國顏色，輕盈風(fēng)流真有點瑤池仙子臨凡的風(fēng)韻。

    “伶官花官，你兩個略上上妝！”剛剛那個主唱的歌女笑著轉(zhuǎn)臉吩咐：“給爺唱一段寫真，我扮丑兒給爺們一段子南呂一枝花！”

    手一擺，十幾個女孩子如奉軍令，散了群，有的敷粉畫眉，有的調(diào)箏弄琴。

    主唱歌女蹲身施禮退下，只用粉盒向鼻子上撲了一下，一擺手出場，卻是笙蕭管器一概不用，只切切嘈嘈錚錚叮叮的月琴琵琶節(jié)奏分明奏起。

    那主唱歌女臉上撲白，娉婷裊娜，長袖善舞，頓時精神抖擻，抑揚錯落唱道：

    子弟們是個茅草崗，沙土窩，初生免羔兒乍向圍場上走——我是個經(jīng)籠覃，受索網(wǎng)的蒼翎老野雞。踐踏得陣馬兒熟，經(jīng)了些冷箭蠟槍頭！恰不到人到中年萬事休，我怎肯虛度了春秋！

    伴奏中一個女伶粗著聲音插科道：“——那還不趕緊改邪歸正？”

    那主唱歌女呵呵一聲嬌笑，和聲陡轉(zhuǎn)急速，猶如驟雨擊棚珠撤玉盤，她嘿然一笑，不疾不徐嬌軀如風(fēng)擺楊柳，阿娜多姿，接著唱：

    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當(dāng)當(dāng)一粒銅碗豆。恁子弟們誰教你鉆入他鋤不斷砍不下解不開頓不脫慢騰騰干層錦套頭！我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臺柳——我也會圍棋、會蹴躒、會打圍、會插科、會吹彈、會咽作、會吟詩、會雙陸一一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賜與我這般兒歹癥侯，尚兀自不肯休

    唱至此，歌弦之聲嘎然而止。

    那主唱歌女扮個嬌蠻的鬼臉兒一笑，就地蹲身道福道：“唱得不好，爺們賞聽見笑了！”

    眾人還在沉迷，此時才清醒過來，嘩地一片掌聲

    “這只顧唱的不夠賞心悅目，你們一起上場，勁暴舞來一個，霸王別姬怎么樣？”英達(dá)豪不知發(fā)什么神經(jīng)，突然暴雷似的高聲叫道，有如九天神雷震得屋宇嗡嗡作響。

    他這氣勢也太駭人了，這些歌舞女似乎都被這一下驚嚇，十二個女伶或站或坐，象被突然襲來的寒風(fēng)凍凝了的冰人一動不動。正在上妝的“杜麗娘”和“春香”手里的粉盒子菱花鏡兒都滑落到地下。剛剛那主唱歌女起初象被電擊了一下，身上一顫，臉色蒼白得沒一點血色，驚疑不定地盯視英達(dá)豪。

    “你這個喪神，詐什么尸啊，嚇不嚇人？”英若雨捂了耳朵，一臉?biāo)菩Ψ切Φ膼类恋溃骸俺跃茪g聚，大歡喜的日子，你這粗人怎么就這么不解風(fēng)月，唐突佳人——你是得意忘形了，如此不識趣，小心樂極生悲——山野。”

    英揚姿、英茵茵等諸女也都皺著眉頭不言語，卻因英達(dá)豪是大家一起的兄弟，也都知道他今天有點興奮過頭，心里怕也是要痛快發(fā)泄，放松放松，也就可以理解的，怕掃了他的興趣，耐著沒發(fā)作。

    便是英揚豪初時乍聞英達(dá)豪這一聲驚雷似的高叫，心里先是一陣陣起栗，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這小子總是這么乖張，不識大體，沒頭沒腦，沒規(guī)沒矩的。

    云意揚卻知道英達(dá)豪的脾性，心里的喜怒哀樂藏不得掖不得，要一吐為快，發(fā)泄出來，此時這一場“搗亂”卻也不是出于什么壞意，本想插上幾句，打破這樣的窘迫氣氛。

    卻聽那主唱歌女頂上英達(dá)豪，嗔怪道：“不但奴婢山野，環(huán)渚皆山也（野）！”

    一句話說得英若雨倒笑了，因道：“原來我們山野！難為你這典用得當(dāng)——只是今兒此情此景，你們這歌唱得怪，好生了得，不過也別是受了驚嚇？”

    那主唱歌女低頭想了想，笑道：“這是極佳的好曲兒牡丹亭，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爺們姐們難道不要及時行樂？”

    不過低頭略一思付，沉吟道：“爺們重貂金樽，重樓燕閣，還要聽諛詞，不怕樂極生悲？奴婢們唱的正是這浪蕩子弟兒，難道天下，不是盡皆是？這位爺要聽俗艷調(diào)兒，就一車也有！您要聽什么！慷艷雪羅天，還是翡翠屏？請爺只管點，我們”

    “罷！罷！”云意揚雙手連搖，輕笑道：“算你們對還不成？我們兄弟沒說一句，你們倒有十句等著！這就是侍候主子的規(guī)矩？”

    英達(dá)豪也興頭起來，對這群歌舞女說道：“就把方才的曲子，你們彈琵琶吹竽，我來唱一曲！”

    云意揚和英揚豪，還有在坐諸女都是一怔，旋即鼓掌大笑。

    云意揚便吩咐其余歌伎：“達(dá)爺今日下海，頭一遭聽說，今兒有眼福！你們也別閑著，給達(dá)爺伴舞。”

    于是眾人紛紛躬身領(lǐng)命，眾星捧月價將走上場中來的英達(dá)豪擁在核心，英達(dá)豪箭袖長袍，玄帶束腰，越顯得昂藏魁偉，目如朗星，英氣勃勃，拔劍徐徐而舞，亢聲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