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他們最終還是分別了,夏爾派人幫他們偷渡出了古樅,并將人送到了法國。 其實紀墨覺得,羅蘭還是手下留情了,他和顏晴在村莊定居后,幾乎感覺不到羅蘭的追查力度,可能羅蘭的內心也在糾結吧,也在賭,紀墨活不了幾天了,她就不去下殺手了。 羅蘭的魄力還是不足,還是難撐大權,雖然很擅長計謀。令紀墨意料之外的是,海勒竟然還堅定的站在他這邊,只發誓效忠國王利昂,不會聽從其他皇室成員的指揮。紀墨有許多背叛者,但仍舊有很多支持者。 到了法國后,夏爾給了顏晴一大筆錢,紀墨讓她拿著錢回到中國去,日常生活中要小心,等著他回去找她。紀墨再叁告誡顏晴,接下來,他就要面對腥風血雨了,對顏晴最有利的,就是老老實實的呆在安全的地方,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來找自己。 顏晴的精氣神好像一下子就沒有了,結婚那天開開心心的模樣再也不見了,她沉默異常,眼睛腫的像核桃,人也恍恍惚惚的,好像生命都被抽干了,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她不再哀求紀墨,眼里沒有一絲光芒,嘴唇好久沒擦了,一直泛著白,她像是一個垂暮的老人,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她只帶走了那束塑料花,一個人孤單的上路了。 送走顏晴之后,紀墨登上了手術臺。 十年后 古樅國王利昂.泰菲爾代表國家訪問多國,商談政治、經貿、軍事等問題,雖然古樅經過改革,由人民政府來掌管國家,但君主立憲制的根基還在,并且他們有了一位杰出的國王,這位國王不但在古樅境內大刀闊斧的進行了改革,還對古樅社會積累的諸多弊端進行了修正。 在過去的十年間,在國王的帶領下,古樅的國際地位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從政治邊緣逐漸走到了政治中心,國家實力也有了極大的提升,開始涉及更多的現代科技,一時間,竟欣欣向榮。 當然,小國的命運與大國博弈有著密切的關系,不過也能看的出,古樅的國王有一雙慧眼,找到了好時機,改變了古樅的國運。 因此,大眾對于這個國王是十分尊敬的、愛慕的,他的聲望和威嚴也是歷屆國王中最高的。 而國王并非一直這么的一帆風順,他的繼位史就十分的精彩,從勢單力薄到發動政變,再到被大眾排斥,遠逃他鄉。在十年前,他還得過一場大病,蹉跎了很久,但也正是因為這場病,他更加清晰的看清了政治局勢,而在這場病痛中,他曾一度脫離政治中心,成為邊緣人物,失去對皇室和國家的掌控力,但是很快,他又重新殺了回來,并將背叛他的人送上了絞刑架。 再那之后,權利牢牢的被他掌握在手中,他也成為了國際政壇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但第二任王后被處死后,國王再也沒有娶過妻子,身邊形影不離的一直是一位男性,古樅民間議論紛紛,都說國王自始至終更喜歡的都是男性,而那位男士,與他在幼年起,就是非常好的好友了。 國王是一位具有現代化民主思想的偉人,他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上說過,他會在合適的時間解散皇室,讓拂逆神殿成為景區,因為平等的社會不需要君主,君主立憲制最終將會被推翻,人類社會的未來應當是平等的、公正的,應當是是屬于每一個社會公民的。 夏爾依靠在門框上,幽幽的看著在紀墨在整理東西,忽然輕哼了一聲,說道:“你真的很厲害,顏晴做過手術后,一直沒有想起來過,為什么你能想起來?” 紀墨仍舊認真的忙碌著,對他漠不關心:“我留了很多線索,只是你沒發現罷了” 夏爾側過身,仰著頭,百無聊賴的看著天花板,說道:“你覺得,顏晴這十年是怎么過的?” “不知道,所以我現在要去找她” “萬一找不到呢?” “不管怎么樣!”紀墨看著夏爾,“你我都要分道揚鑣了” 夏爾忽然笑了:“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 他看著面容決絕的紀墨,苦笑道:“你還是那么絕情,不過你真的很厲害,永遠都是那么厲害” “我們很小的時候做游戲,你總是能贏,無論深陷怎樣的泥潭,只要一點助力,你就能爬上來” “你不會畏懼任何人,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你感到害怕,除了關于顏晴的,但自從你忘記了她之后,你就像煥發了新的生命,你無所顧忌,才能重回巔峰” “所以你沒有發現嗎利昂,顏晴是你的牽絆,她既然過的很好,你干嘛又要去打擾她呢,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你知道她今年多大了嗎?” “她也許已經結婚生子了” “她不會的!”紀墨打斷了夏爾,目光堅毅的看著他,“她不會背叛我的,她一定在等我去找她” 見紀墨要離開,夏爾伸手攔住了他,語氣中略帶懇求的說道:“最后一次,我們去個地方好嗎?就當是分別了,看在。。。看在我們這十年朝夕相處的情誼上” 紀墨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 車子越開越偏僻,紀墨皺著眉頭道:“你敢把我帶去奇怪的地方,我就殺了你” “哼,我相信,你是敢的,哪怕和我的家族反目,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這么做,古樅現在的經濟,可離不開我家族的效力” 車停后,紀墨發現,這里竟然是泰利亞德的家,自從艾爾文在這里手刃了泰利亞德后,這里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鬼屋,根本沒有人來,但是夏爾說這塊地的地勢不錯,可以利用起來,便把房子買了。 他該不會是要在這,把自己給碎尸萬段吧? 還真有可能會出這么極端的事,紀墨這么想著,捏緊了兜里的手槍,并給后車的保鏢們使了個顏色,讓他們小心行事。 二人進了泰利亞德的舊宅,徑直走向了大廳,站在大廳的門前,夏爾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過頭,給了紀墨一個古怪的笑容。 “準備好了嗎?打開這扇門” 他的語氣極具誘惑性,就像是女巫在蠱惑人類打開潘多拉的墨盒。 不知為何,紀墨忽然覺得有些不安。 他忽然的,對門后的事物產生了恐懼。 為什么,是因為。。。艾爾文的那場謀殺嗎? 不是,他并不害怕那些,哪怕泰利亞德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會害怕的,所以,到底害怕什么呢。。。。 后面。。。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讓他如此不安? 紀墨躊躇了許久,還是鼓足了勇氣,使勁的推開了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顏晴。 但是。。。。是成為標本的顏晴。 人類呢,不是動物,沒有厚厚的皮毛,所以沒有福爾馬林的話,就只能成為干尸的狀態做成標本。 血紅的肌理清晰可見,連眼球都是明亮的。 紀墨的腦海里閃過了很多很多的畫面,最終定格在一片空白之上。 他愣了許久許久,才緩緩的蹲了下來,卻依舊保持著那個視角,呆呆的看著顏晴,像一個虔誠的信徒在看著自己的神。 他好像在和顏晴交流,又好像在和自己交流。 那一刻,他忘記了很多東西了,忘記了自己是來做什么的,忘記了自己叫什么,忘記自己今天吃了什么,忘記自己還有什么事,他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人和事,名字、天氣、日期,好像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甚至他在平靜的想著,啊,這就是顏晴啊。 啊,顏晴就在她的面前。 好像。。。好像忘記了該怎么發脾氣了,忘記了該怎么暴怒了。 從15歲到35歲,他一直在追逐的人,就在他的面前啊。 可她死了。。。。。 她怎么就死了呢,上次分別的時候,她明明還很好,在那之前的幾天,她還和自己撒嬌、笑鬧、親吻,那么的有活力。 她怎么就死了呢。。。 她不在了對嗎? 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對嗎? 這就是。。。死亡嗎? 徹底的。。。消失不見了,不會再有聲音,不會再笑,不能再說話了,不會再有任何反應了。 她死了,這就是死亡。 原來,這就是死亡啊。。。。 夏爾幽幽的說道:“你的病好了回到古樅后沒多久,顏晴就回來了,她甚至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悄悄的鉆進了密道里進入了拂逆神殿,我想你還記得,那晚你問我為什么這么吵,我告訴你說,隔壁有老鼠” “那個老鼠,就是顏晴” “我指責她不應該回來的,她應當遵守約定,但是她在挑釁我,她說我永遠都是那個機關算盡的女巫,用盡了所有的歪門邪道也不會得到你的愛,你早晚會回到她的身邊” “她怎么能這么說呢,那可是女巫的夢想啊,女巫一直在找他幼年時丟失的珍寶,甚至不惜付出一切代價,所以她怎么能這么說呢,如此的。。。。殘忍”夏爾忽然笑了,笑的很開心,他似乎控制不住情緒,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她和我爭執了起來,我失手殺了她,但我一開始。。。真的沒想要殺她,誰讓她不聽勸,非要見你,非要回來,我給她的錢,足夠她揮霍下半生” “我將她做成了標本,放在了這里,我期盼有一天,你的心完全屬于我,你不再是利用我,而是真的喜歡我,就像我們年少時的那個吻一樣,然后我再帶你來到這里,告訴你,這不過是個一輩子都傻乎乎的女人” 紀墨平靜的聽完了這些話。 這個世界,是屬于庸人、騙子和投機者的。 顏晴這樣的女孩就不應當出現在這個骯臟的世界上。 她明明那么好啊,又善良又聰明,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死了就解脫了,不用再受世俗的磨難了。 這個世界除了磨難,什么都沒有給我們。 什么都沒有。 或許我真的錯了,我應該早點和你離開的,我應該答應你的,我們永遠不分開,那樣,至少在通向死亡的路上,我也能陪著你,不會讓你太孤單。 對不起,我還是沒有完成約定。 我們沒有私奔到大海,我們不能去環游世界,甚至我們連正常的家庭都組建不了。 如果。。。如果能重來。。。如果時間能重來。。。。我。。。 我還是會很愛你的,但是我不會再去接近你了。。。。 我就像是瘟疫,讓每一個在我身邊的人都感受到了痛苦。。。。 大神官說的沒錯,魅魔這種妖怪,永遠沒辦法得到幸福,他們會傷害身邊所有的人,最終被人唾棄。 他們不配擁有真愛,我。。。。不配擁有你。。。。。 紀墨緩緩的張開了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沁到嘴里,滿嘴的苦澀,他顫抖著抬起了手,摸了摸顏晴的臉龐。 沒關系,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紀墨緩緩地掏出槍,對準了夏爾,夏爾只是歪頭一笑,沒有任何反抗,他甚至是帶著笑意倒在地上的。 保鏢們聽到了室內的槍聲,紛紛沖了進來,但在看到那具人體標本后,卻又都愣住了。 紀墨讓所有人出去,現在就開車離開,不要回頭,保鏢們面面相覷,但還是執行了命令。 待所有人離開后,紀墨用打火機點燃了窗簾。 干燥的室內,火苗很快就躥起來了,熊熊的烈火包圍了整個房子,火光沖天之下,紀墨緊緊的抱住了顏晴。 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我們終于,可以去尋找那片凈土了。 我們不用再受世俗的紛擾了,我們終于。。。可以快樂在一起了。 就讓我們安息于此吧。 也許人間是場煉獄,我們都是來修行的,但現在,我們終于解脫了。 我們一刻不停的在和世界斗爭,但是最終,我們還是輸了。 或許命運生來就是不公的,或許我們注定是沒有好結局的。 不過沒關系,我要去找你了,我要保護你,萬一膽小的你又在那邊被欺負了怎么辦。 沒有什么能再將我們分開了。 一年后,赫利莊園 路德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園子里,那里面佇立著一塊理石的大墓碑,合葬著紀墨和顏晴,這兩個人死的時候都化成灰了,也找不出什么能下葬的東西了,所以干脆搞了個衣冠冢。 因為國王一直堅持廢掉皇室,所以下葬的時候連王冠和權杖都埋下去了,但那可不是埋在赫利莊園,而是埋在皇室的墓園里,現在在赫利莊園的墓碑,是路德修建的,他已經買下了這個莊園。 國王那兒去皇宮里還能偷點遺物來,但也僅僅是一個煙桿,顏晴這兒是真的什么都沒有,她過往的東西早就在紛亂中遺失了,衣服都找不到一件,只有墓碑上刻了個名字。 路德扔了一束花在墓碑前,大喇喇的坐到了地上,念叨著:“這位女士,你下手可真狠,讓我下半輩子都殘疾了,還有這位先生,你害得我在外面流浪了十年” “我現在身體越來越差,我也很快要遭報應了吧,我會下地獄吧,你們會在那嗎?” “嘛,算了,祝你們幸福吧,我應該是要下地獄的” 路德說著,吃力的撐起了身體,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忽然的,一陣清風吹過,沙子迷了路德的眼。 他使勁的揉了揉眼睛,再次睜開后,卻發現原本冬季干枯的草坪竟然變得綠意盎然,空中竟然飄滿了粉色的花瓣。 這時,他聽到了一陣悅耳的歡笑聲,像是從花園里傳來的,可這里,不應該有其他人了,他吃力的走到了花園的草墻旁,從縫隙里向內張望著,他看到了一個穿著藕粉色裙子的美麗少女,眼睛上圍著白色的紗布,與另外一個美麗矜貴的少年在一起玩捉迷藏。 少女抓到了少年,笑的格外的開心。 這是誰呢,是誰家的孩子在這玩呢。。。。路德再次揉了揉眼,想看的更仔細些,結果再看過去的時候,什么少女,什么少年,通通都不見了,花園荒涼,一片冬色寂寥。 路德搖搖頭,只當時自己看錯了。 看錯了,都看錯了,全部都是錯的。。。。。 他念叨著,搖搖頭,離開了這片無人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