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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早有準備,一位小童很快就拿了一把古琴放在案上, 徐云書微撩衣袍,抬起一雙干凈纖長的手輕柔的撫在琴弦之上,蘇慕這才發現這位看起來不算驚艷的徐六公子, 有一雙無比好看的手, 似乎生來就是琴師。 隨著他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游走, 琴聲響起, 宛轉悠揚,而他的手指仿佛有了獨立的靈魂般在琴弦上輕弄慢捻,揉出繞梁的曲調。 一曲畢,眾人紛紛鼓掌贊嘆。 徐云書起身低著頭,外界的贊賀聲他不在乎,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蘇慕如何看他。 他知道自己容貌一般,唯有琴技拿得出手,這也是他唯一可以與謝依想比的地方。 昨日驚鴻一瞥,徐云書至今難忘,他的心中有一點小小的、隱隱的期待,期待自己的琴聲可以吸引到蘇慕,他低著頭悄悄向蘇慕望去。 目光對視。 蘇慕也在看著他。 徐云書倏地抿著唇耳紅了。 大宅院里規矩森嚴,有外客在時,即使與女客打招呼,男子也須低頭垂眸,不可直視。 所以剛剛徐云書向蘇慕行禮時,連她的臉都沒敢偷看。 在蘇慕與母親說話時,徐云書就靜靜的低頭,看著她純白的裙裾邊繡著的一株清冷的青蓮,一尾紅鯉隱沒青蓮蓮葉之下,只露出半尾魚尾。徐云書只覺得那尾魚游啊游呀,游到了他的心里。 終于彈完一曲,他鼓起勇氣偷偷望了蘇慕一眼,卻沒想到竟然被她捉了個正著。 蘇娘子正在看他,還對他笑。 徐云書心中一時慌亂。 算起來,這時他第二次看見蘇慕的容貌。 她的眼眸在看他,唇角也噙著微微淡淡如晚風茉莉般的笑意,可好似隔在繚繞的云霧之間一般,讓人心生悸動,卻無法靠近。 徐云書突然羨慕起能與她并肩站立的謝依,羨慕他可以靠近如此疏離的她。 “蘇娘子,你覺得我家小兒的琴技如何?”徐令問道。 蘇慕將停在徐云書修長手指上的視線移開,笑著回道:“劉公子的琴技堪稱完美,余音繞梁三日而不絕。” 徐令笑著說道:“蘇娘子客氣了,不如陪老朽走走,賞賞這花園里的花如何?” 蘇慕微微頷首,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蘇慕陪著徐令行走在花園之間,而一直跟著她的謝依自然由徐云書作陪,他們與蘇慕她們隔著五六步的距離,如其他男眷般一起賞花賞魚,可心思卻都放在同一個女人身上。 “蘇娘子一朝中舉,可是驚動了整個倦城啊。”徐令杵著拐杖慢慢悠悠的開口:“咱們倦城幾十年沒有出過舉人咯,一出就不得了,還是個解元。” 蘇慕道:“大人當年中舉也是震驚全城,大人當年中舉的詩賦我都爛熟于心。” 徐令眼尾露出笑紋:“年輕人嘴太甜了,不過蘇娘子你以后可有打算?老朽也快從位置上退下來了,不出意外的話,往后這個位置就該由你來坐了。” “蘇慕不敢,大人這些年為了倦城百姓整日cao勞憂慮,是百姓心中父母官,退不得。”蘇慕忙道:“而且我還打算備考秋闈,若是考試失利,以后就去學院做山長,安心學術,教導學生。” “你......真是這樣想的?”徐令看著她,渾濁的眼神里盡是試探。 蘇慕道:“自然是真的,大人不瞞您說我有幾斤幾兩心里還是清楚的,考試還行,真要是掌管一方百姓,那跟大人一比,簡直就是云泥之別。” 徐令慢呵呵的一笑,渾濁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眼角皺紋密布,她拉著蘇慕的手說:“年輕人不能困守一處,你想參加秋闈,見識更廣闊的世界這是對的,但是也別低估了自己,我見過許多年輕人,像你這樣穩重不浮躁的人已經不多見了,你以后常來我府上,我多教導教導你,等你以后坐上我的位置,自然就不擔心了。” 徐令煞有其事的說道,那樣子就像是愛護晚輩后生的慈祥老者,可只要看見徐令那雙虛偽的眼睛一瞇,蘇慕就知道她沒安好心。 蘇慕后退半步說道:“多謝大人好意,今日我赴約是因為仰慕大人,想來見識大人風采。大人的好意讓我受寵若驚,可是我要備考秋闈,需要專心在家溫書,恐怕不能常來大人府上。” “溫書好啊。”徐令親切的拉住她的手:“可有人為你紅袖添香?” 蘇慕低頭微笑,像是墜入愛河的情種:“......大人打趣了。” “謝公子?”徐令又問道。 蘇慕羞澀點頭:“......嗯。” “紅袖添香是好事,可我聽說你家中只有他一個人伺候你,連個仆人也沒有,最近謝公子的弟弟又逃難來了,身上還帶著傷。謝公子既要伺候你,又要照顧弟弟,實在勞累,我看著也心疼,想為你分憂......” 徐令繞了一大圈,終于暴露了她真正的意圖:“我那小兒你也看見了,雖然容貌比不上謝公子,但勝在性情溫順賢良,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我想讓他來伺候你,還能為謝公子分憂,一舉兩得。” 蘇慕心中冷冷笑道,鬧了半天,原來在這里等她。 她故作驚恐道:“萬萬不可,大人我已經心屬謝依,又宣告了眾人,要是再讓劉公子如我府中,那不是讓他做侍嗎?六公子出身尊貴,又是您最疼愛的孩子。我家中銀錢不多,又無田地傍身,我能給六公子的實在少之又少,將來六公子出去買菜甚至還要和小販討價還價,這、若是謝依這樣出身低微的人也就罷了,因為幾文錢跟菜販子當街吵起來不要緊,可要是六公子......這我實在不敢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