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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鹿撞 第2節(jié)

    沿著隨園路走到端頭,這條步行街上下不過幾百米,兩邊開滿了店鋪,每一間都小小的,羊rou米線館、服裝飾品店、手工皮具店……琳瑯滿目,沿著店鋪還有一長排擺攤的,更是五花八門什么都有,自己做的香薰蠟燭,剛剛從家里廚房端出來的白斬雞,在石頭上畫的畫,扎的風(fēng)箏……別冬一路走一路看,覺得這條街真是個萬花筒。

    穿過這條街,他自己仿佛也沾了不少人氣,身體和心情都變得有些熱騰騰的。

    在南門菜場買完菜,這里的蔬菜新鮮飽滿,價(jià)格低廉,別冬攏共只有35塊,買了一大兜后還剩5塊,走出菜場的時(shí)候,在路邊看到許多當(dāng)?shù)貗D女背著大竹筐賣花,整筐整筐的野雛菊,別冬不由自主地在跟前停住。

    手指拂過那些嬌弱卻蓬勃的花瓣,這是別冬熟悉的植物,老家的森林里,6月份的時(shí)候漫山遍野都是這種小野菊,風(fēng)吹花海,爛漫一片,但只有一個短暫的夏季。

    而梨津竟然一年四季都有,冬天也開得這么鮮活,別冬忍不住,掏出最后的5塊錢買了一大捧。

    這下真身無分文了,別冬想,一會吃完飯,得出去好好轉(zhuǎn)轉(zhuǎn),找個活干,至少得在江沅回來之前把飯錢掙了。

    拎著菜和花,別冬在太陽底下走得熱氣騰騰,心情卻很好。

    回到客棧的時(shí)候,赫然發(fā)現(xiàn)院門大開,別冬心下一驚,以為自己出門的時(shí)候忘記關(guān)門,趕緊沖進(jìn)去,卻發(fā)現(xiàn)滿院的植物中坐著一個人,正悠悠閑閑地抱著個茶缸,閉眼曬著太陽。

    別冬一眼認(rèn)出來,這是昨晚被他拽進(jìn)來的醉漢,他那股與生俱來的,時(shí)時(shí)處于戒備的緊繃狀態(tài)又回到身上,走到跟前,那人悠悠睜開眼睛,看到人后露齒一笑,“回來啦?”

    “你怎么進(jìn)來的?”別冬警惕地回身看了看院門。

    那人坐在木凳上,靠著背后的小木桌,伸長著腿,眼睛還腫著,仰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別冬,自若地說:“別緊張,我是江沅的朋友,叫司放,你也可以叫我四哥,你們家密碼我都知道,我不是壞人。”

    別冬這才放下心來,這個叫司放的人有股懶洋洋卻混不吝的氣息,但他不是壞人,壞人的氣息別冬是認(rèn)得的,司放不是。

    司放說:“昨晚喝多了,突然想起來江沅跟我說他這兒會來個小朋友做義工,叫我過來看看人到了沒,我就過來看看。”

    別冬心想:……大半夜醉成那樣過來?

    司放又?jǐn)[了擺手:“不要那么一副表情,喝多了嘛,你也是,到了也不跟江沅回個消息,他還惦記著。”

    別冬這才說:“我手機(jī)壞了,沒法發(fā)消息。”又說:“麻煩跟沅哥說聲。”

    司放說:“我跟他說過了,人到了,人還挺好,知道把我拽進(jìn)去還生個火,沒把我丟在外面自生自滅。”說著他嘿嘿笑了起來,別冬也跟著勾了勾嘴角。

    司放看了眼別冬手里拎著的菜,說:“喲,還會做飯吶。”

    別冬點(diǎn)頭,想說你要沒吃飯的話就留這兒吃吧,反正都是用你的錢買的,司放卻搶在他前頭說:“那正好,走,把菜拎著去我那兒吃飯。”

    別冬:嗯?

    司放直接起身,他個子高,一把勾著別冬的肩往外走,說:“我就在你們對面開飯館,江沅怕你餓著,讓我過來叫你吃飯,說他回來之前你就在我那兒吃,我就說他白cao心了,能那么大老遠(yuǎn)一個人從東北過來的小伙子,生存能力差不了。”

    別冬插縫說了句:“我,我沒錢給。”

    司放停住,打量了他幾眼,別冬有些臉紅,但那是大實(shí)話,江沅還有半個月才回來,這半個月的飯錢他可給不了司放。

    然而司放卻說:“你不是會做飯?那就來給我做幫廚下打手吧,不算你白吃。”

    這倒是可以,別冬點(diǎn)頭:“這個我行。”

    司放的飯館在客棧對面的巷子里,是一間老民房改的,也有個小院子,并排的兩個房間打通了做飯?zhí)茫o自己留了一小塊隔開了睡覺,廚房在背后,旁邊還有個小后院。

    飯館的菜式簡單,都寫在黑板上,別冬看了眼黑板,心里估摸了下,十之八九的菜他都能做。

    生意看起來不錯,還不到中午已經(jīng)有人過來占位等著吃飯,司放開始指揮別冬,別冬麻利地備菜切菜,司放用他少了截指頭的手夾著煙,靠著廚房的門框,瞇眼看別冬忙活。

    砧板上切菜聲急速而穩(wěn)當(dāng),司放盯了一陣,說:“你手很穩(wěn),刀用得不錯。”

    別冬手上不停,隨口回道:“嗯,我父親是獵人,也做木匠,從小教過我。”

    “難怪。”

    司放繼續(xù)問關(guān)于他家里情況,別冬便閉口不答了。

    住和吃的事情都解決掉,別冬心里有了絲安穩(wěn),他住在客棧,每天一大早起來打理院子,給植物澆水,把院子和每個房間都擦一遍灰,再把地上掃干凈,然后就去司放那兒幫廚,下午有時(shí)候他會在天臺坐很久,什么也不做,看云,聽風(fēng),冬天的梨津風(fēng)很大,閉上眼的時(shí)候,他會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北方的森林。

    跟司放熟了之后,沒事別冬也待在司放那,或者騎著他的三輪車去更遠(yuǎn)的批發(fā)菜市場拖貨。

    半個月下來,司放說:“江沅找了你這么個義工,真不錯。”

    閑時(shí)兩人聊天,司放問他怎么認(rèn)識的江沅,別冬說了,又問司放為什么沅哥不當(dāng)老師了?司放神色復(fù)雜地一笑,反問說江沅沒跟你說?

    別冬搖頭,司放說那他也不方便說,又說“沅兒可惜了”。

    別冬說:“沅哥是個好人。”

    司放卻沒接話,抽著煙扭頭看了眼別冬。

    江沅去轉(zhuǎn)山,算算日子,應(yīng)該差不多快回了,別冬也沒法跟他聯(lián)系,有天司放跟他說就是今天回,可能要晚一點(diǎn)。

    這天晚上司放的飯館到十點(diǎn)就關(guān)了門,然后做了個火鍋湯底,讓別冬切了許多rou和菜,然后兩人帶著大鍋小鍋的去了客棧,說等人回來一起吃個火鍋。

    結(jié)果一直等到虞媳十二點(diǎn),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機(jī)車的轟鳴,司放掐掉煙說:“人來了。”

    他起身去開爐子熱湯底,那機(jī)車聲越來越近,似乎不止一輛,別冬把院門打開,摩托車一直騎進(jìn)巷子,橫沖直撞地撞進(jìn)了院門。

    是江沅,別冬站在院落中間,看到江沅的一瞬間心里真正高興了起來,叫了聲:“沅哥。”

    江沅看著他卻一愣,六年沒見,別冬變了大樣,江沅心里的別冬還是13歲的小孩,青澀稚嫩,他一時(shí)無法跟眼前這個高挑的少年聯(lián)系起來。

    別冬長大了,更英氣了,少年美到讓人忘了移開眼睛。

    直到江沅被身后的人不耐煩地催促:“發(fā)什么楞,進(jìn)去啊。”

    江沅才回過神來,一前一后兩輛裝備精良的摩托車進(jìn)了院子,靠邊停好,別冬打量跟在江沅后面進(jìn)來的陌生人,那人一身黑,黑機(jī)車黑頭盔黑長褲黑靴,摘了頭盔后頭發(fā)極短,襯得眉目英挺利落,側(cè)面的輪廓像被精細(xì)雕刻過一般,眉骨高而眼狹長,眉梢眼角有一塊像是新添的疤,在這寒冷的夜里,像一塊捂不化的冰。

    作者有話說:

    冰山 x 小野獸

    第3章 你就是嘴硬

    司放跟兩人都熟,淡淡朝他們抬了抬下巴,算打過招呼,江沅過來拍了拍別冬肩膀,轉(zhuǎn)頭對司放說:“四哥等久了吧?我跟阿峯回來路上出點(diǎn)事兒,折騰了下。”

    “我沒事,小孩兒等久估計(jì)餓了。”司放又點(diǎn)了根煙咬著,看了眼別冬,把休閑區(qū)桌上的電磁爐點(diǎn)開,上面的湯不一會就滾開了,“來吃飯,天兒冷,吃點(diǎn)熱的暖暖。”

    “我還好。”別冬生澀地辯解了句,跟在司放后頭,幫忙把切好的菜一盤盤碼好。

    江沅雙手撐著桌沿,他還是別冬記憶中那個樣子,笑笑地,對別冬說:“小鹿長大了。”

    別冬別扭地笑了笑。

    那個身高腿長的冷面人也坐了過來,渾身帶著寒氣,抽了張紙巾,往眼角還在微微淌血的地方按了按,江沅指著那人跟別冬說:“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好哥們,冷峯,你叫峯哥就行。”

    冷峯的眼神在別冬面上掃了掃,跟月光一樣淡,什么表情都沒有,轉(zhuǎn)頭自顧自拿了雙筷子,撥了半盤切好的rou下去鍋里。

    于是別冬那句“峯哥”含在了嘴里,嘴唇動了動,沒說出來。

    轉(zhuǎn)身拿鐵釬把爐火勾了勾,又加了木頭和炭,燒得更旺了些,就著火鍋的熱氣,現(xiàn)在整個院子一點(diǎn)都不冷了。

    “別忙活了,過來吃飯吧。”司放招呼他,江沅也對他招手:“小鹿快過來,讓沅哥好好看看你。”

    不知道為什么,江沅說了這句話后,冷峯的眼神打量了江沅好一會。

    還是沒看別冬。

    別冬坐到江沅邊上,小聲說:“沅哥還是叫我小冬吧。”

    江沅一雙笑眼,頓了頓說:“好。”

    坐下沒兩分鐘,江沅一拍腦袋,“看我這記性,那個,四哥,我跟阿峯特意帶了甘棠火腿回來,正好下酒吃。”說著去放在一旁的包里翻出一只碩大的煙熏火腿,一看就是上品好貨。

    “喲,不早說。”司放正要起身,跟著想到什么,指了指別冬:“這活兒不用我,你來。”

    別冬立即起身,二話不說拎著火腿穿過院子去廚房。

    江沅有些發(fā)愣,冷峯這時(shí)看了眼在案板上拿著火腿左看右看的人,問司放:“怎么回事?”

    司放嘿嘿一笑:“這家伙刀工比我好,最近叫他在我那兒幫廚,用刀的事兒都交給他。”

    江沅這才反應(yīng)過來,隔空打了下司放:“我的人!四哥你倒是用得趁手。”

    別冬朝他們喊:“要怎么切?”

    司放說:“隨便,越薄越好。”

    于是別冬在一排刀具中抽了一把長柄薄刃,按他的習(xí)慣片了一盤火腿片,每一片都一樣大小,一樣形狀,魚鱗狀碼得整整齊齊端了過去。

    江沅直接用手指拈起一片,對著火光看了看,薄如蟬翼,透光透亮,他贊嘆了聲:“米其林主廚也未必能切成這樣。”

    司放一副“我就說”的表情,別冬卻說:“這里刀不好,不然還可以更好。”

    一桌人愕然,江沅為了逼格精心配的德國精工廚具,竟然被嫌棄了。

    他只能笑著打趣:“四哥,看來你還真是輸了,難得啊,四哥這么豪橫的人,用刀用了半輩子,竟然甘愿認(rèn)輸。”

    司放拈起一片火腿,就這么配酒生吃,說:“你四哥我以前是拿刀砍人的,現(xiàn)在換切菜,糙得很,小冬不一樣,手穩(wěn)心細(xì),做什么都利索,沅兒你挺會挑人。”

    江沅摸了摸別冬的頭,讓他多吃菜,還給他也倒了杯酒,感嘆一聲:“看來這兒就我不會用刀,你們一個廚子,一個雕塑家,刻刀用得比筷子還好,現(xiàn)在小冬也這么懂。”

    別冬不動聲色看了眼對面,這人是雕塑家?雕什么?老家也有許多人做雕刻,用木頭刻鷹,在上好的皮子上刻老虎,冷峯也是這樣的人嗎?

    別冬想到小時(shí)候跟著父親的時(shí)候,也雕過許多小玩意,松鼠,鹿,老鷹,別冬覺得他弄的東西都丑丑的,父親卻很喜歡。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yuǎn),直到被江沅拍了拍肩,別冬才聽見他正問自己:“你過來的事兒,家里人都知道吧?”

    來之前別冬只說自己滿19了,沒在念書,想出來工作,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并沒提家里的情況,這會江沅問起,別冬淡淡地說:“他們都知道,我走之前去祭拜過他們,都講過。”

    幾人面面相覷,聽懂了,沒再追問,倒是一下就把別冬當(dāng)了大人,一起跟他碰酒,冷峯這時(shí)也跟他碰了碰,司放攬著他的肩膀說:“沒事兒,過了這道坎,來了這兒,這兒就是你的家。”

    杯子里的白酒被一口悶下,辛辣的滋味穿過喉舌,直抵心間,別冬突然覺得有些熱,心里,眼里都是,他垂眼看著自己的碗,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

    火鍋暖爐,冬夜里的寒語,嬉)掙}|里涼都被驅(qū)散得一干二凈,司放指著冷峯額角的傷說:“怎么回事?出去一趟還掛彩了?”

    冷峯看一眼江沅,說:“有人要逞英雄,根本不聽勸。”

    “咋回事?沅兒你說說看。”司放說。

    江沅嘿嘿一笑,帶著抹討好的神色看著冷峯:“這不有我峯哥在么,你要不在我可沒這么有底,也灑不出這熱血。”

    “什么熱血,狗血吧,以后要當(dāng)英雄自己去當(dāng),別拽著我,我不是,也沒想當(dāng)什么英雄。”冷峯還是冷言冷語,冷眉冷目。

    但似乎江沅和司放都對他這副冰山臉見慣不怪,根本沒當(dāng)回事。

    江沅講了這一天之內(nèi)發(fā)生的驚險(xiǎn),他們在回來的時(shí)候,為了買甘棠村的火腿,特意繞了山路,結(jié)果出來的時(shí)候走岔了一段,夜里,黑漆麻烏地迷了路,半道被個突然從山道竄出來的小男孩攔住,那男孩看著十來歲出頭,說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渾身破破爛爛的,說自己好幾年前被拐,好不容易逮著機(jī)會跑出來,已經(jīng)在山里藏了一天了,看他們不像本地人,才冒死出來求他們帶他走。

    講到這,江沅說:“那我們當(dāng)然要帶孩子走!”

    冷峯卻打斷他:“我沒想帶,是你堅(jiān)持要帶,那種被拐的孩子,很難帶得出去,是你堅(jiān)持后來才搞得那樣。”

    別冬聽著他們講話,這時(shí)忍不住看著冷峯,那人面色平靜,跟江沅的激動形成鮮明對比。

    江沅揮了揮手,不理他繼續(xù)講,本來他們當(dāng)場就要給公安局打電話,但山里信號不好,電話一直打不出來,他們帶著孩子往前走了不到五公里,果然遇到了找孩子的人,而且是很多人,烏泱烏泱的一大片,村長和族長帶著全村的人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