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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穆帝聽罷,愣了好半晌。 “她謀害魏鸞?”這理由著實荒唐。 盛煜卻篤定道:“確實是她在背后主使。” “怎么可能。”永穆帝再怎么運籌帷幄,也難以想象身份尊貴的meimei會朝曲園里那個小姑娘下手,還是離間夫妻、暗中下毒這種手段。思來想去,兩人間唯一的過節只有章家,遂遲疑道:“就因魏鸞是章家的外孫女?” 盛煜杵在御前,一時間沒說話。 理由有些難以啟齒。 永穆帝卻著急了,沉目道:“她是朕的meimei,當朝長公主。下毒害人確實該罰,但也得查明緣由,脈絡清晰方可。此事非同小可,你得跟朕交代清楚!” “長公主……”盛煜頓了下,僵硬道:“她看上了微臣。” 向來雷厲風行、端穩威冷的男人,難得的流露尷尬。 永穆帝卻已顧不得這些。 他愣愣的看著盛煜,臉上一副仿佛被雷噼了的表情,嘴巴微張,好半天才道:“她、她……”結巴了兩下也沒能說出完整的話,只將面前的茶杯抓起,狠狠灌了兩口,“荒唐!當真是荒唐!荒謬至極!” 說話之間,坐不住地起身,在御案前踱步。 他知道長公主心氣高,當初那位駙馬去世后,便一直沒挑中合眼緣的,數年都沒招駙馬。也知道長春觀雖是道觀,里頭其實并不清凈,長公主一茬茬的雅會辦出去,邀了滿京城的青年才俊齊聚,京城里早就傳開了。 那等雅會究竟何用,永穆帝心知肚明。 因念她自幼孤苦,便未理會,甚至盼著能有個才俊入眼,好令長公主終身有托。 結果,長公主竟然看上了盛煜? 論年歲,盛煜與她差了四歲,若要論婚嫁倒也不算大礙。但盛煜早已娶妻,魏鸞的年歲僅有長公主的一半,這二女爭夫的戲碼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更何況,長公主是什么身份,盛煜又是什么身份! 簡直胡鬧! 永穆帝只覺胸腔里一口氣悶著似的,忍不住又灌了兩口茶。 氛圍忽然有點尷尬。 盛煜沉默而立,輪廓冷硬,永穆帝晃了半天后,既已明白長公主如此行事背后的情由,也沒再追問。許久的安靜后,他清了清喉嚨,再度開口,“既是如此,蓄意謀害臣婦,確實是她不對。重病一場也不冤枉,其余的你隨意處置吧。不過朕聽聞,你曾威脅長公主,說有人敢動魏鸞你就殺她,王公貴戚概莫能外,此話當真?” 話鋒微轉,忽然又提到了魏鸞。 盛煜抬目看向上首,便見皇帝須發花白,那雙眼里卻不無審視。 他頷首道:“當真。” 極為篤定的語氣,幾乎是不假思索。 永穆帝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若是朕呢?” “她是臣的妻子,并未犯錯,皇上不會動她。” “你知道朕的意思!”永穆帝沒跟他繞彎子,低聲肅然道:“二十多年的心血,你和朕都不容易,如今只消除了定國公,朕與先帝就能瞑目。玄鏡司的事朕放心交給了你,白蘭的事算是提早歷練,朝堂之上,憑著中書侍郎的位子也足以立起威信,朕的器重與期望,你應該明白!” “微臣惶恐。” “啪”的一聲,永穆帝拍在御案上,將聲音壓得極低,“別跟朕裝糊涂!太子早就廢了,德行也配不上這天下,梁王就算沒長歪,能耐也有限。江山社稷非同小可,朕這么多年忍辱負重,才有今日國庫充盈,失地收復,后繼之君務必行事穩妥,公事為重!” 暗沉的金磚上,盛煜嵴背微繃。 從毫無芥蒂的信任,到生殺大權的托付,有些話永穆帝雖未明說,他也猜得出來。只是有朝一日真的聽皇帝說出這番話,內心里仍有驚濤駭浪涌起,令他心神劇震。 不過多年歷練使然,面上仍如沉淵平靜。 永穆帝看著他,有些無奈,有些惱怒,“當日你求娶魏鸞,說是為破除心魔,朕念你向來持重,并未阻撓。就在這麟德殿,就在你如今站的這金磚上,記得嗎!”他伸手狠狠往地上指了指,憋了許久的怒氣隨之吐出,“后來呢,你在北苑毆打太子,闖到東宮肆意行兇,如今還枉顧法度,恐嚇長公主!” “即便長公主有過,也該宗室論罪,按律處置,怎就輪到你去說殺伐的話。” “三番四次,都是為了魏鸞!” “這是因私廢公,全無平日的鎮定穩重!你既與魏鸞投緣,朕并不會故意阻攔,該給她的榮寵一樣都不會少。但站在這位置,你也該清楚,朝堂跟前私情總須靠后,萬不可意氣用事!這回幸虧是長公主,若是讓旁人知道你如此肆無忌憚,連皇室宗親都不放在眼里,會如何議論、如何猜想!” 殿宇深宏,唯有君臣相對。 盛煜眉頭緊擰。 永穆帝甚少斥責他,更沒像今日這般怒氣外露,軟硬兼施。盛煜也知道,按永穆帝對他的期許,費盡周折才走到今日這地步,更須步步謹慎,免得功虧一簣。然而內心里,卻有另一種情緒在激蕩,令他覺得不吐不快。 他于是抬頭,迎著帝王的怒意說了出來。 “朝堂的事上,臣愿意忍辱負重,即使萬分苦累、一路兇險,也無所謂畏懼。臣可以吃苦,可以忍受種種毀謗指摘,可以拿著性命去拼殺征伐。但是皇上——鸞鸞的事不行。她是我的妻,嫁進曲園擔驚受怕是無可奈何,這種事上決不能叫她吃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