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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曲園景致雖好,也禁不住天天逛,那方粼粼湖波上,她都已乘船游過十幾圈了。這會兒靠在涼臺的美人榻上,魏鸞像個被禁足府里的小紈绔,只覺百無聊賴,更無心翻書練字,便只握著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晃著。 心神卻已游到天外,不知盛煜安然與否。 這般閑了兩日,卻忽然有道消息傳來,驚得魏鸞微微變色。 ——說她的外祖母,定國公府的太夫人近來身體抱恙,雖挪到郊外靜養去了,身子卻是每況愈下。這兩日更是纏綿床榻,懶于飯食,太醫亦束手無策。老人家年歲漸高,怕時日無多,前天周驪音去探望時,還拉著手絮絮說了半天的話,很是想念晚輩們。 傳話的是定國公夫人身邊的仆婦,稟了病情后,屈膝為禮。 “夫人自出閣后,便甚少來府里做客,太夫人甚是想念,雖沒明說,其實祈盼一見。” “是我疏忽了,出閣后瑣事繁忙,沒能去探望外祖母。如今外祖母臥病,著實令人擔心。”魏鸞心中歉然,雖記掛病情,卻也沒敢立時去探望,只將話鋒微轉,道:“只是家中長輩也身體欠安,外子又……還請舅母費心照顧,鸞鸞交代好這邊的事,便去陪伴外祖母。” 那仆婦溫言附和,因魏鸞命人取了幾樣珍貴的進補藥材請她帶回,推免不過,遂收了告辭。 魏鸞則回住處斟酌。 …… 定國公府的太夫人是章皇后的親生母親,地位極為尊崇。因年輕時經歷戰事不慎受過傷,這些年雖有皇后和章家流水般的補品供著,身子卻一向不大好。魏鸞尚未與章皇后翻臉時,常與周驪音一道去看望外祖母。 如今聽聞她重病,自是擔心。 可私情一旦與朝堂摻雜,就會立時變得復雜。 私心里,魏鸞是極擔心外祖母的,因從前祖孫間時時往來,交情不淺,在魏鸞印象里,外祖母一向是和藹的,跟心腸歹毒的章皇后稍有不同。但論及公事,盛煜正與章家殊死搏斗,這節骨眼上京城處處危機,曲園更是特殊,魏鸞并不敢貿然行事。 且往遠了想,章家一旦獲罪傾塌,舅舅是罪有應得,外祖母也定會受牽連。她所關心的并未行惡的章家人都會受牽連,屆時別說是她,便是周驪音都恐怕有心無力,難以庇護。 這種感覺實在糟糕。 但再怎么難受,此刻也不能感情用事,畢竟盛煜所做的事關乎大局。 魏鸞斟酌了良久,先派染冬去公主府找周驪音,問問外祖母的病情。等到日色將暮,染冬便回來了,說周驪音前天曾去探望,章太夫人精神頭確實不及尋常健旺,但說話時中氣不虛,倒沒仆婦說得那般嚴重,有太醫調養,不至于急轉驟下。 且那宅邸是鎮國公府的,近處有溫泉,于老人家身體有益,無需過分擔心。 魏鸞不免松了口氣。 旋即又覺得疑惑。 這樣一戳就破的唬人話,章家何必特地派仆婦來誆她? 是覺得她人傻好騙? 魏鸞臨窗而立,擺弄著探到檐下的碧綠槭樹,揣測章家的意圖。心思跳出曲園審視別處,猛地想起娘家母親,心頭霎時咚咚亂跳起來——她因盛煜的關系,且知道點朝堂內情,對章家時時防備,母親絲毫不知朝堂情勢,可不會如此警惕! 聽聞親生母親重病,就算與章皇后有了隔閡,她也定會忍不住,急著去探望。 且那宅邸是鎮國公府的,與母親隔著一層,跟曲園又仇恨橫亙! 這念頭騰起時,魏鸞再難安心,當即命人套車前往敬國公府。 到得那邊,魏嶠夫婦果然出城去了。 伯父魏峻見她急吼吼地來,還覺得疑惑,聽魏鸞說了緣故,臉色微變,道:“你的意思是章家拿你外祖母的病情為幌子,騙他們去探望?” “我也拿不準,但愿是我多想。” 魏鸞畢竟只是猜測,更不敢透露太多關乎曲園朝堂的事,只盼是她小人之心。不過仍滿心擔憂不安,當晚住在敬國公府,打發人去探消息。 誰知仆婦去了那邊,沒能見著魏嶠夫婦。 魏鸞愈發憂心,次日遣人再探,仍無功而返。那別苑的人說太夫人重病要靜養,魏嶠夫婦照料完病情后自會歸府,不讓她進門。甚至還出言暗諷,說尊貴如長寧公主、太子殿下都曾來探病,魏家的外孫女卻自恃身份無動于衷,著實令人寒心。 魏家畢竟是公府,去探消息的仆婦又是魏老夫人身邊得臉體面的,原不該如此粗魯無禮。 章家擺出如此架勢,幾乎是強行扣留。 魏鸞那顆心霎時懸了起來。 母親與章家并無多深的仇怨,父親如今革職在家,對朝局的影響也著實有限,章家扣留他們并無用處。且對方又特地暗諷于她,怪她不去探望,這般軟刀子亮出來,自然是沖著她的。 而她的背后,則是盛煜。 魏鸞若仍袖手旁觀,以鎮國公府的狠辣行事,仗著宮里的太后撐腰,誰都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先前章氏欲拉敬國公府抵罪時,就曾肆無忌憚。如今太子妃被廢,盛煜猛虎出山,交鋒時搭上去的全都是性命,貴賤親疏概不例外。 生死之間,不過手起刀落而已,郊外山險水深,行事比城內方便得多。 這樣的風險魏鸞實在冒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