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皇后覷她神情，見她緊緊揪著衣袖，那雙神采流動的眸中盡是擔(dān)憂慌亂，心中稍安，鄭重道：“這事片刻都不能耽擱，你今晚就想法子。若是——”她頓了下，不好說得太直白，只道：“我尋個嬤嬤教你。”

    正說著，外間傳來內(nèi)侍的高聲通稟，是永穆帝來了。

    章皇后面色微動，當(dāng)即打住話頭。

    在聽見殿外熟悉的聲音時，朝魏鸞遞了個眼色。

    ……

    內(nèi)侍簇?fù)碇哪_步聲很快就到了殿門口。

    章皇后滿身勃勃的怒氣在一瞬間收斂殆盡，對著不遠(yuǎn)處的螭紋銅鏡迅速理了理衣裳，而后帶著魏鸞去迎。

    殿門吱呀輕響，繡著明黃龍紋的衣角跨進(jìn)門檻，兩人忙各自行禮拜見。

    永穆帝穿著常服，扶章皇后起身，又朝魏鸞抬抬手，隨口笑問：“誰惹鸞鸞不高興了？”

    語氣熟稔平淡，全然親和的長輩姿態(tài)。

    魏鸞心頭微動，自知沒逃過這雙銳利老辣的眼睛。

    她在蓬萊殿遇見永穆帝是常事，年幼的時候，甚至還會趁永穆帝心緒不錯時軟糯糯的撒個嬌，跟周驪音一道，逗得皇帝龍顏大悅。如今她懂事了，在九五之尊跟前自是不敢放肆，只起身婉笑道：“沒人敢招惹我，只是些小事，讓皇上擔(dān)心是鸞鸞的不是。”

    旁邊章皇后亦笑道：“女兒家的小心思罷了，有臣妾呢。”

    說著，忙命侯在殿外的女官奉茶。

    魏鸞猜得帝后是有事要說，便即拜辭。

    誰知永穆帝衣袖微擺，竟叫住了她，說是待會還有幾句話叮囑，讓她別急著出宮。

    魏鸞稍感意外，出正殿后在偏殿候他。

    沒過多久，永穆帝就出來了，章皇后送他至殿外，夫妻間有說有笑，瞧著頗為和睦。見魏鸞在偏殿前候著，永穆帝便招招手，出了蓬萊殿后也不乘肩輿，冒著深冬微寒的風(fēng)徒步往麟德殿走，問魏鸞嫁入盛家后處境如何。

    魏鸞便說盛家長輩慈愛，妯娌和睦，一切順?biāo)臁?/br>
    “盛煜沒欺負(fù)你？”永穆帝又問。

    “他待我也很好的，比預(yù)想的還要好。”

    永穆帝似笑了下，黑底繡金的天子冠服襯著滿身的端凝威儀，神情倒是流露幾分慈愛，道：“盛煜是朕的左膀右臂，做事偶爾張揚(yáng)，在外打拼慣了的人，心思不夠細(xì)膩。這門婚事是朕所賜，你也是朕看著長大的，對誰都不能偏頗，他若有做得不妥之處，盡可跟朕說。”

    “皇上放心，真的沒有欺負(fù)。”魏鸞莞爾。

    出閣之前，她確實(shí)擔(dān)憂過婚后的處境，畢竟盛煜鐵石心腸的名聲在外，怎么看都不像能溫柔體貼的人。不過成婚數(shù)月，夫妻雖還未有肌膚之親，盛煜起初的態(tài)度也頗疏冷，但言行之間對她并無半分輕慢。

    她在府外碰見麻煩時，他還會撐腰維護(hù)。

    而曲園之內(nèi)，仆婦恭敬、祖母慈愛，金豆之約未盡，盛煜便已兩度帶她探獄，暗里護(hù)著兄長的周全，又將貼身的盧珣給了她，著實(shí)十分妥帖。甚至那晚她畏冷不適時，還給她當(dāng)了一整夜的暖爐。

    魏鸞想著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這微笑出自內(nèi)心，全無掩飾，盡落在永穆帝眼中。

    皇帝心底的猜測被印證，不由暗暗皺眉。

    ……

    冬至宴席上盛煜私闖北苑的凝和樓時，永穆帝就覺得不對勁。

    親手培養(yǎng)出所向披靡的寵臣，他很清楚盛煜的性情，這么多年打磨歷練，行事決斷強(qiáng)硬，亦穩(wěn)妥持重，甚少在要緊事上落人口實(shí)。私闖宮禁毆打太子這種事，盛煜從前絕不會做——他有無數(shù)種法子算賬，無需如此魯莽。

    但因為魏鸞，盛煜破例了。

    不過那次是太子有錯在先，永穆帝點(diǎn)到即止，并未苛責(zé)盛煜。

    直到前陣子盛煜提出要拿魏知非回京。

    以永穆帝的毒辣眼光，自然明白這看似刑拘實(shí)則保護(hù)的意圖。因不欲過早暴露鋒芒，且在章家的地盤帶走魏知非著實(shí)不易，他當(dāng)時便否了。誰知盛煜執(zhí)意如此，君臣二人為此爭論了半天，雖然盛煜最終說動了永穆帝，畢竟令他不豫。

    永穆帝也愈發(fā)覺出端倪。

    當(dāng)日盛煜信誓旦旦地說要破除心魔，如今看來，這心魔非但沒破除，反倒是變本加厲。

    先是魏嶠，后是魏知非，盛煜為了魏鸞屢屢退讓留情。

    ——早已違背了賜婚的初衷。

    永穆帝不是沒年輕過，思前想后，琢磨著這事興許跟魏鸞的態(tài)度有關(guān)。

    看今日魏鸞的言辭神情，他猜得果真沒錯。

    盛煜有意庇護(hù)，魏鸞亦心存感激，投桃報李，這么個嬌滴滴的美人鋪出溫柔鄉(xiāng)，盛煜又不是超脫世俗的高僧大德，哪還抵得住？搖擺的火苗上澆的不是涼水，而換成了油滴，自然會讓心魔愈燒愈烈。

    永穆帝覺得頭疼。

    當(dāng)初他答應(yīng)賜婚時，以為魏鸞鐘意于太子，以盛煜的高傲性情，瞧出她情之所系后定會收心斂性，適可而止。卻原來他低估了這姑娘的心性，錯估了婚后的情形。

    事已至此，后悔自是無用的。

    永穆帝不動聲色，關(guān)懷起盛家和魏家兩位老夫人的身子骨。

    魏鸞只說長輩無恙，多謝皇帝記掛。

    兩人一道往前朝走，永穆帝不發(fā)話，魏鸞便不好開溜，只能乖乖跟在身旁。到了麟德殿前，她不敢貿(mào)然跟著，見皇帝招手示意才懷著疑惑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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