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公子轉(zhuǎn)問段輕名：“段閣主讓出白頭山，是要破壞之前的約定嗎？”

    “劍王閣從不失信，”段輕名慢步走出人群，“顧掌門算計劍王閣，自會付出代價，眼下這一局屬于你們兩人，我不過是觀棋者而已?！?/br>
    魯公子道：“旁觀更能看清局勢，閣主覺得誰會贏？”

    地上出現(xiàn)一面繡榻，段輕名踱到榻前，轉(zhuǎn)身：“觀棋不語真君子，結(jié)果出來之前都充滿未知的變數(shù)，這正是對局趣味所在，若此時下結(jié)論，非但壞了局，趣味也會消失殆盡。”說完坐下。

    魯公子道：“我若成功，也許不會放過劍王閣，你當(dāng)真要旁觀？”

    “魯門主是坦誠之人，”段輕名贊了句，“不過做人總要講信用，做生意更要重視信譽(yù)，至少到現(xiàn)在為止，你遵守了約定，沒動劍王閣的人，我沒理由破壞約定。”

    魯公子沉默片刻，道：“我開始后悔，或許應(yīng)該改變之前的決定，因為我始終看不透你，你做事的理由，和你的目的?！?/br>
    “不奇怪，”段輕名道，“人心莫測，誰能輕易看透一個人呢。”

    魯公子謹(jǐn)慎地問：“閣主觀棋，那三位劍主也不會入局了？”

    段輕名側(cè)臉吩咐道：“劍王閣不與任何勢力為敵，三位劍主，希望你們謹(jǐn)守閣中規(guī)矩?！?/br>
    “好的，”程意站到他身旁，“我也不想打?！?/br>
    齊婉兒急喝：“程意你過來！”

    “打不過啊，”程意不肯，還好心道：“閣主不讓打，你快聽話吧?！?/br>
    齊婉兒忍住火氣，皺眉看段輕名：“段六你怎么回事？他遲早不會放過劍王閣，你難道沒聽見？”

    “聽見了，”段輕名道，“云劍主害怕嗎？”

    齊婉兒道：“這不是怕不怕的事！明知他不安好心，我豈能坐以待斃！”

    “劍王閣來便來，走便走，”姚楓制止他，看段輕名，“閣主的話還作數(shù)么？”

    段輕名道：“作數(shù)?！?/br>
    齊婉兒反應(yīng)過來：“好，我們這便離開劍王閣！”

    魯公子不急不惱：“也罷，那我不用留情了，畢竟我也很擔(dān)心誤傷劍王閣的朋友?！?/br>
    “無需留情，”齊婉兒傲然道，“我們又不似段六糊涂?！?/br>
    齊真等人萬萬沒想到段輕名會臨時退出，有信的，有不信的，都忍不住看向顧平林。這邊顧平林?jǐn)[手，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面鬼陣突然劇烈震蕩起來。

    “姓顧的，你還在等什么！”閻森的怒喝聲傳來，魂氣幾乎沖破陣氣，看來他是動了真本領(lǐng)。

    顧平林開口道：“抱歉，我不能破陣，所以已經(jīng)進(jìn)來了?！?/br>
    “你耍我？”閻森反應(yīng)過來。

    魯公子道：“是你太蠢，所以才會上當(dāng)。”

    半空骷髏頭巨影轉(zhuǎn)動，眼窩中突然射出兩道幽幽的藍(lán)光，藍(lán)光穿透黑氣，照出鬼陣內(nèi)情形。

    .

    陣力每數(shù)息之間便凝成黑刺，從上下左右各個方位刺出，防不勝防，數(shù)十只大妖魂圍住閻森，閻森在鬼刺與魂影間穿梭，并不似想象中狼狽，他反而將魂劍流使得越發(fā)精妙，不過片刻工夫便斬殺了一只大妖魂。

    “想借這鬼陣殺我？打的好算盤，等老子出來，殺光你們！”閻森狂叫，魂木劍一絞，頭頂大片鬼刺破碎。他身在陣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聽著顧平林的聲音朝這邊沖，又被陣力逼退。

    “這種時候還能說大話，不愧是閻老兄你?！崩喜≌嫒颂撊醯男β曧懫?，卻看不見他的身影，想是在守陣位。

    聽到他的聲音，閻森明顯愣了下，沒有接話，反而高叫：“姓段的小王八蛋！你答應(yīng)我的事呢？你出來！”

    段輕名笑道：“這里沒有王八蛋，只有姓段的大好人。”

    這片刻工夫，閻森不知怎地接連失誤，手臂被鬼刺刺中，他咬牙擋開攻擊：“你之前說的話，莫非是在騙我？”

    “是，也不是，”段輕名搖頭，不等閻森放松，他又接著道，“其實(shí)是顧掌門早有交代，讓我想辦法將你帶到這里，我想前輩聰明絕頂，尋常借口必然騙不過你，所以想出了這個條件，誰知你就信了?！?/br>
    閻森眼睛都紅了，咆哮著：“王八蛋！干你娘的！老子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東西！你等著，老子遲早殺了你，拿你喂劍！”

    “閻老兄這脾氣還是沒變，動不動就要?dú)?。”老病真人又笑?/br>
    閻森還是不理他，語氣焦躁：“顧掌門，你我無冤無仇，此番我也是答應(yīng)了幫忙，你卻設(shè)計殺我，是何道理？”

    顧平林平靜地道：“我沒想殺你?！?/br>
    “你耍我？”閻森哪里肯信。

    魯公子倒很客氣地解釋：“顧掌門沒說錯，他沒想殺你，只是利用你牽制我，好讓他們順利過鬼陣而已，天殘門要做什么事，不會有耐心等待，你一旦現(xiàn)身，老病真人必會出手，而我必須信守承諾，先調(diào)用陣力殺你，鬼陣因此出現(xiàn)破綻，他們才能趁機(jī)進(jìn)來。我猜，顧掌門知道我與天殘門合作之后，就打算利用你牽制我了?！彼麌@道：“我本也無意與閻兄為敵，只是此番已答應(yīng)與天殘門合作，實(shí)出無奈?！?/br>
    閻森立即道：“你放我出來，練獄能做的事，我也能，我可以替你殺了他們！”

    “這條件很誘惑人，”魯公子失笑，“可惜誰都知道劍魔閻森反復(fù)無常，比起你，我還是寧愿信任天殘門。”

    “閻森，我們也該有個了斷了，你就死一死吧！”老病真人怪笑。

    陣中突現(xiàn)數(shù)道身影，急攻閻森，都是天殘門人，君慕之和周異也在其中，南珠見狀神色一變，急忙上前兩步，強(qiáng)忍住沒有開口，生怕讓對方分神——君慕之與周異定是因為中了秘術(shù)，出于無奈才被迫參戰(zhàn)，閻森號稱劍魔，死在他手中的內(nèi)丹大修不知多少，此時作困獸之斗，兇性大發(fā)，君慕之就更危險了。

    眾人都看鬼陣，步水寒卻在仔細(xì)打量半空的骷髏影，低聲對顧平林道：“那骷髏是虛影，不是魯公子，他定然是在親自掌陣?！?/br>
    顧平林“嗯”了聲，望著大殿后那道微弱的金光，那里便是鎖靈陣的位置，待三個月時間一到，鎖靈陣不破，獨(dú)陰吞陽，修界將徹底淪為鬼域。眼下骷髏巨影浮在大殿上空，紋老等數(shù)百修者圍在殿前，眾人是沖不過去的。

    陽昭聽到兩人對話，皺眉看那些修者，自言自語：“這些人并不全是內(nèi)丹境，魯知仁是讓他們來送死么？”

    難怪他不解，內(nèi)丹大修的戰(zhàn)斗，尋常修者根本沒機(jī)會靠近，正常情況下，魯公子都不該安排這些人過來。

    “送死，”顧平林重復(fù)這個詞，道，“只怕是?！?/br>
    說話間，旁邊唐見道：“閻森受傷了。”

    鬼陣內(nèi)，老病真人已經(jīng)現(xiàn)身，半截身體掛在拐杖上，馭劍直撲閻森，招招絕殺，閻森應(yīng)對鬼刺與大妖魂已經(jīng)不易，如今天殘門加入圍殺，大名鼎鼎的劍魔也支絀。

    傷上添傷，閻森終于被殺出了怒火，直喚老病真人名諱：“練獄，我不想跟你打，是你非要逼我！”

    老病真人只是怪笑，出劍更加狠辣。

    殊途真人見狀對顧平林道：“事到如今，不能讓閻森活了，我們要不要等他們……”

    齊婉兒遲疑，忍不住道：“閻森固然可惡，但他原本也答應(yīng)幫忙，我們這樣……不好吧？”

    齊真忙呵斥：“十三，不得胡說！”

    顧平林轉(zhuǎn)臉看齊婉兒，倒是沒生氣，眼底反生笑意：“你可知老病真人與閻森有何仇恨？”

    閻森的來歷在修界一直是個謎，還真沒幾個人清楚，他這么說，連對面紋老等人都跟著看過來。

    齊婉兒自是好奇：“顧兄知道？”

    顧平林卻道：“劍王閣消息靈通，段閣主博聞強(qiáng)記，想必比我更清楚。”

    眾人看段輕名，段輕名也沒特意隱瞞，含笑道：“閻森啊，他原是魔域藥師壇的藥人，一次偶然的機(jī)會，他被一名叫云超的修者所救，據(jù)說兩人曾結(jié)為兄弟，不過此事難以考證。云超臨時接到任務(wù)，授他一卷初級劍術(shù)后離開，這便是閻森學(xué)劍的開始。后來閻森根據(jù)藥師壇煉藥術(shù)悟出煉魂術(shù)，開始創(chuàng)魂劍流，因他肆意捕殺劍修煉魂，到底驚動了不少劍修門派和世家，后來泄露行蹤，遭到尹氏追殺，他利用偷出的藥師壇秘藥暗算了包括尹氏家主在內(nèi)的十幾名劍修，知道尹氏乃劍修世家，他殺人后竟大膽回到尹氏，奇怪的是，尹氏上下竟然信了他，他又趁機(jī)暗算了尹氏本家兩百多口人，用來煉魂劍，尹氏自此沒落。”

    沒想牽出這樁慘案，眾人聽得遍體生寒。

    “此人之惡，實(shí)在……”步水寒倒吸了口冷氣，“尋常人身陷魔域，被道門中人所救，定然憎恨魔道，他卻相反，那云修者知曉自己救了什么人，怕是后悔莫及。”

    唐見道：“我卻不曾聽說修界有云超這號人物?！?/br>
    “不可能是云氏的人，云氏不修劍術(shù)，”齊婉兒猜測道，“能進(jìn)藥師壇，這位云修者必然劍術(shù)高妙，就算不是出身名門大派，也不可能默默無名吧?！?/br>
    眾人紛紛點(diǎn)頭，都不解。

    顧平林終于道：“昔年浣劍湖尹氏第一百二十三代嫡出子弟共三十三名，其中十公子乃家主尹奕之妻黎氏所出，名喚尹超云?！?/br>
    眾皆駭然。

    齊婉兒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失聲道：“若尹公子果與閻森結(jié)拜，定然留有信物，尹氏輕信閻森，是因為他會尹氏劍術(shù)，身上還有尹公子的東西！尹氏家主會死在他手里，說不定也是……”

    “他知道云超的身份，仍取了尹氏兩百性命，”段輕名道，“云劍主還覺得我們這樣做不好嗎？”

    齊婉兒漲紅臉，咬牙道：“此人果然該死，是我錯了！”

    “尹公子一片善心，竟斷送尹氏兩百性命！”齊氏家老齊晏搖頭嘆氣，猛地想到什么，“難道老病真人就是……”

    段輕名道：“當(dāng)日，尹氏七夫人與三名侍女趁亂躲入密境，此事才真相大白，尹超云因此被逐出尹氏，廢去了雙腿并一身修為?！?/br>
    一時間，四周只剩下鬼陣內(nèi)的廝殺聲。

    “后來他拜入天殘門，更名練獄，”齊婉兒望著陣中拄雙拐的人，喃喃地道，“尹超云，就是老病真人。”

    第205章 陣術(shù)奇才

    周采芹低聲道：“難怪閻森躲著天殘門，原來他心中有愧。”

    殊途真人嗤笑：“他真有愧，就不會對尹氏下手了。”

    “魂劍流是閻森自創(chuàng)不假，但他學(xué)劍術(shù)，是從尹氏劍術(shù)開始，”顧平林看著鬼陣，“此番能引他前來，是因為段閣主答應(yīng)化解他與練獄這段仇恨?！?/br>
    殺父之仇，兩百性命的血債，殘腿之恨……但凡有頭腦的都知道，此等大仇根本無法化解，唯一的解決方式就是血債血償。

    段輕名果然笑道：“他死，這仇自然就化解了?！?/br>
    岳飛花道：“此人果然邪性，若他不想與練獄結(jié)仇，當(dāng)初何必下手？既然做了，又何必后悔？”

    顧平林道：“他當(dāng)然不會為尹氏后悔，也不在意那兩百性命，只不過他認(rèn)了練獄當(dāng)兄弟，就覺得對不住練獄而已?！?/br>
    剛說完，老病真人的聲音就從陣中響起：“什么對得住對不住，當(dāng)初眼錯救了一條狗命，只好親手取回來了，哈哈?！?/br>
    閻森怒道：“我是狗，你也是狗兄弟！人死就死了，你要怎么的？他們知道不關(guān)你事，還打斷你的腿，把你弄成廢人，你報個屁仇！要不是結(jié)拜過，我早拿你煉劍了！”

    齊婉兒聽不下去：“你這老魔強(qiáng)詞奪理！尹氏兩百性命，他如何不能報仇？分明是你錯在先！”

    姚楓突然道：“真人不為尹氏，是為他自己。”

    閻森動作一頓，身上又多了道傷口，鮮血冒出來，他頓時眼露兇光，徹底狠下了心，將一名天殘門弟子攔腰斬斷：“講什么道理，告訴你，老子就沒后悔過！要不是拿他們提升了魂劍，老子已經(jīng)死在藥師壇手里了，你他娘的早不說自己姓尹，非要留個化名，老子也沒想殺你爹，誰叫他發(fā)現(xiàn)了藥人記號呢！不殺他們，整個尹氏都追殺老子！箭在弦上，一個是殺，兩百也是殺，再來一次，老子還是會動手！”

    見他發(fā)狂，南珠叫道：“慕之小心！”

    話音未落，數(shù)道劍光突破鬼陣，一個聲音響徹天際：“魯知仁，你這破鬼陣趁早收了吧！”

    “是云院主！”

    “玉宮主！段老！”

    ……

    云鶴、李墨青、段徵、玉無學(xué)等十幾名大修先后現(xiàn)身，云鶴更是未落地就馭劍朝骷髏巨影斬去，紋老等人飛身攔截，旁邊冰劍谷長老李逋與蠱師顏五等人卻沒動，眼底閃爍精光。

    骷髏巨影晃動，魯公子似乎并不在意：“很好，總算都來了?！?/br>
    “暗算段氏，老夫只能親自來向魯門主討個說法?！倍问霞依隙吾玳_口，目光從段輕名身上掃過，神色復(fù)雜。